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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黃雲文從這一點,已證實這位美貌才女,對自己大有情意,心中又一陣狂喜。

  要知男女之間,如是動了真情,便會產生出奇妙的現象。例如肌膚相觸之時,會發生震動等等。

  若是一般的少年男女,或許對這等現象,懵然不明其故。

  但黃雲文向來跌宕風流,對男女之間的事情,甚有經驗。因此之故,他不但曉得自己已生出愛意,同時亦確知對方有同樣的情意。

  他微微笑道:「從前在下每每看到青蠅飛舞之時,就不禁悲從中來,感慨萬端……」

  連曉君一聽而知他是提到「青蠅弔客」的典故,當下道:「我也有同感……」

  所謂「青蠅弔客」的典故,出於三國誌中的虞翻的傳記中。虞翻別傳中說:虞翻被放逐到南方,常常自恨犯上而獲此罪愆,料要永遠在這文化低落的海隅,了此一生。他痛苦的是未死之時,沒有一個人可以傾談放論。死後只有繞屍的青蠅為弔客。因此他說,假如天下間有一個知己,便足以不恨了。

  這刻黃雲文用上「青蠅」之典,意思是說他從前與虞翻的心境一樣,但覺生無可與語之人。時時只希望得到一個知己,便足以不恨。

  較為含蓄的意思,便是暗示說他從前有此感慨,如今則因已找到知己,所以很是快慰。

  連曉君不但亦有同感,並且也很坦白地告知對方。

  一時之間,兩人心中,但覺十分滿足充實,充滿了難以形容的快樂。

  要知自古以來,凡是有才情的人,不論男女,每每都以找不到「知己」,為一生的憾事。因此,現在他們滿足與快樂,實在是十分自然的事,而且十分高雅,韻味無窮。

  那邊廂林秋波下了一子,微微而笑,笑容中顯現出無限寧恬。

  徐少龍迅即應了一子。

  林秋波那對澄澈的靈眸中,現出訝色。

  她搖搖頭,想道:「這一子簡直下得不成樣子,愚蠢浮躁兼而有之……」

  她正想婉轉地向他示意,但抬頭一看,只見徐少龍那張英俊的,富於男人魅力的面上,神色沉凝,教人感到他不但十分堅毅自信,而且深不可測。

  因此林秋波登時感到猶疑,忖道:「這一子也許是高深的佈局,亦未可知。」

  原來林秋波已經運用總督府的權力,連夜調查這一對楊家兄妹的底細。

  杭州方面亦已用最迅速的方法查詢,但尚未回覆。至於就近可獲得的資料中,倒是可以證明這對兄妹,並沒有可疑之處。

  要知從黃翰怡就任南直隸總督之後,與過去不同的是他立刻委派專人,負責建立一個調查網,並且將所有的資料,有系統地作成檔案。

  這個調查網到現在已經相當嚴密,資料也越來越豐富。最近破了好幾件大案,都得歸功於這個新的組織。

  徐少龍和連曉君化名為楊家兄妹,雖然在檔案中沒有他們的資料,可是在這個嚴密的調查之下,幾名幹練的人員一出動,登時就將他們抵達南京後的一切活動及日常詳情,完全查個明白。

  林秋波根據這些報告研判,認為這對兄妹,大致上沒有什麼問題。只等杭州方面的報告,證明他們的身世等等,就一切都沒有問題了。

  因此,她對這一對兄妹,沒有太大的疑慮戒心。至少在他們兄妹關係上,沒有懷疑。也就是說,徐、連二人不是兄妹這一點,她作夢也沒有想到。

  徐少龍在碁枰上浮躁愚蠢的一著,已經露出了破綻。他的情緒,被連曉君與黃雲文公子的親暱融洽,刺激得大大紊亂不安,是以才會有此錯失。

  林秋波從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他這一著何以會這樣下法,因為徐少龍受過嚴格訓練,儘管內心中波濤萬丈,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連眉毛也不皺動一下。

  她困惑地忖道:「他下這一著,我算來算去,都是害多於利,除非他是設下一個使我完全測不透的陷阱,不然的話,那就是誤失了。但細加分析,以他的棋力,似乎不可能做成一個連我也測不透的陷阱。反過來說,亦不應有這等誤失。那麼他究竟是什麼用心?」

  林秋波那對秀氣的細長眉毛,輕輕顰蹙在一起,為這個奇異的現象而大傷腦筋。

  她又忖道:「這個青年,除了文事之外,亦諳武功,他到底為了什麼而與我接近呢?」

  這時候她的目光,雖然凝視著棋盤,但在那個劃滿了方格的枰上,卻浮現徐少龍英俊瀟灑的面龐。

  ▼第五十五章 兒女情懷

  林秋波驀然大吃一驚,迅速地忖道:「哎呀!我為何竟自欺起來?他明明是為了我的姿色,而我亦因為他的男性魅力,才得以將秦三錯排出心扉之外。在修道人來說,不管是他也好,秦三錯也好,若是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就已經是萬分不該的了。」

  她正在思潮起伏之時,徐少龍卻暗暗聳起耳朵,遙聽黃雲文、連曉君的對話。

  黃雲文向連曉君提出請求道:「在下的邀請實是出自衷心,我這一輩子從沒有這麼真誠過……」

  連曉君喲的一聲,道:「家兄與我不是不想到府上拜訪,可是府上不是普通地方,家兄又只是一介寒士,實在高攀不上。」

  她說得好像很合情合理,拿兄長就擋箭牌,婉拒了黃雲文邀他們到總督府去的邀請。

  但她所說的「高攀不上」,簡直是在暗示對方說,她與他身份懸殊,所以這種交往,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黃雲文自然懂得此意,徐少龍更不致於不懂,他但覺心口一陣疼痛,似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似的。

  黃雲文微微笑道:「你千萬別這樣說,家父母都不是存有這等世俗之見的人,我知道他們一定很高興能夠見到你們。」

  他含蓄地又微笑一下,又道:「我有時也邀幾位知名的文人雅士,到舍下作文酒之會,但你卻是第一位被邀的女性,你可別誤會以為我時時這樣做。」

  連曉君神采煥發,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種花花公子。」

  黃雲文鄭重地道:「那麼你願意來麼?」

  連曉君低聲道:「願意……」

  她接著略略提高聲音,道:「只不知家兄怎麼說,他有時候很執拗的。」

  黃雲文向那邊望了一眼,道:「等一會我試試看,以我看來,他乃是不羈之士,相信沒有不敢去的地方。」

  他們互相注視,默然無語。

  徐少龍聽不到聲息,轉目一瞥,但見那對年輕男女,相對無言,似是僅用目光,就可以交談。他頓時又感到一陣熱辣辣的,心中好生不是滋味。

  林秋波此時應了一子,柔和寧恬地道:「也許你是設下陷阱,也許你是故意用以探測我的反應,但無論如何,我還是走該走的路。」

  徐少龍聽了,初時真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想了一想,才略有所悟。

  林秋波也恬然一笑,道:「你這一子,實在太糟了,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解圍自拔?當然,如果你竟能反敗為勝,我自是更佩服了。」

  徐少龍忖道:「她這幾句話,倒像是暗喻我利用連曉君吸引黃雲文這一著手法呢!不錯,看來這一著太糟糕啦!兒女柔情的事,有時候沒有什麼道理可言的。」

  他的目光,移到對方的面上,但見她那美麗的修眉玉靨上,有一股使人神爽氣清的寧恬味道。

  徐少龍發覺她與連曉君或任何他接近過的異性,都有著很大的區別。她的年紀與閱歷,已經是成熟的女性,沒有少女的嬌憨,也沒有那種炙人的青春熱力。可是她的風姿和韻味,卻像是暑熱天氣中的清涼散一般,能夠解煩忘憂,亦可以付託以腹心。

  總而言之,剛剛長成的少年,很少能領略她這種寧靜之美。但在飽經憂患,而又心事重重的人,卻願意人生旅途中,有這種伴侶,攜手同行。

  那邊黃雲文與連曉君不知談起什麼,一同發出愉悅的笑聲。

  徐少龍極力使自己注意這個美麗的少婦,輕輕道:「我沒有設下陷阱,但不瞞你說,我的確想探測你的反應。」

  林秋波甚感興趣,問道:「你期望我有什麼反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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