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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那船孃笑道:「我們自幼生長在水上,以船為家,無論什麼船一看就記得,現在只要見到,自然認得出來,好比你讀書的相公認得字一樣。」

  皇甫維雖然感到她這種譬喻不倫不類,但這刻沒有多說之必要,便催她解纜開船去找找看。

  那妙齡船孃躊躇一下,這才解纜離開岸邊,先向上游緩緩駛去,邊行邊看。皇甫維好生不解,想了半晌,突然問道:「我瞧得見你神情,剛才好像不大想解纜,是不是怕耽擱了正經事?不過你不必多慮,等會兒我自會重重酬謝你。」

  那船孃一面搖船,一面應道:「相公這樣說可冤屈死我了,我不是怕耽擱正事。實不相瞞,相公這等說法,我已經明白相公要找的人定是江湖上的人物,我們碰上這種事,規矩是不許答應,不然的話那些人可以找碼頭上的人對我不利!不過我又想到身受相公大恩,以前如果不是相公仗義幫忙,我父親永遠冤沉海底,我也流浪無以為生了!那一次官司相公花了不知多少銀子和時間,我就算為相公粉身碎骨也得去做啊!」

  皇甫維聳聳肩,道:「以前的事再別提啦!我倒沒有想到碼頭上還有這種規矩,若是早點知道,就不會要你破壞行規了!現在我們回去吧!」

  那船孃反而固執起來,堅持要找下去。這艘單桅船到了上游沒有船泊之處,這才掉頭回來,順流而下。

  她十分仔細地向岸邊的船隻瞧看,皇甫維躺在艙中,動也不動。他這人做起事來,老練深沉之極,早已想到「三公」那等人物耳目定然十分敏銳,或許在他們四週另外佈有守望之人,所以絕對不可輕舉妄動起身瞧看。

  直到下游無船之處,才折回來。那船孃甚感失望地在皇甫維耳邊絮聒,皇甫維自家也甚是灰心,又集中智慧猜想「三公」可能匿藏在什麼地方。

  回到碼頭上,皇甫維只因在想事,所以一直躺著不動,竟然不知已經停泊在碼頭。忽然聽到那船孃「噓」了一聲,道:「相公千萬別起身……」

  皇甫維反應何等靈敏,登時機警地原式不動,同時運起天視地聽之術,側耳細聽。

  但聽碼頭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你們小心一點!」除了這句話聲之外,另有紛沓腳步之聲,霎時都下了左鄰大約第七八艘船上。

  皇甫維聽出話聲正是那冷月神狐谷雲飛所發,心中大喜,仍然運功傾聽,好在目下相距不超過三丈,在他這等煉過「天視地聽」奇功的人耳中,簡直就像置身於那邊的船上。那船孃坐倒在船頭,輕輕道:「那幾個人抬著一口箱子落了那邊一艘雙桅大船上。那個穿著銀白色長衫的年青相公我以前見過,就是和那幾個老頭一夥的人。」

  皇甫維道:「你別向那邊瞧看,也不要做聲。假如他們開船,你也設法跟住……」囑咐之後,便潛心運功查聽。他馬上就發覺那邊的大船上除了一些手下之人以外,那「三公」居然全部在座。

  冷月神狐谷雲飛的聲音傳過來!「敬稟三老,弟子已把冷清影擒了回來!她起初居然有抗命之意,想是因手下三人喪命而大感害怕,同時也拒絕供出皇甫維行蹤。」

  皇甫維為人聰明絕頂,聽了那谷雲飛一番話,心中大感不滿。只因那谷雲飛的話表面上似乎照實直說,但可惡之處正在於此。因為這麼一來,人家會以為他是公正地敘述經過,因而對於她的略有抗命的企圖及不允供出皇甫維的行蹤這兩點感到無可寬恕。皇甫維若不是早已知道這些人個個心術詭詐卑鄙,此刻就算聰明過人,也無法察覺這冷月神狐谷雲飛想害死冷清影的陰謀。

  那冷月神狐谷雲飛又道:「不知是否要命船家將此船駛到江心?以便審問清影?」

  星公冷央迅快絕倫地道:「不用了,審問一個丫頭也值得這等大驚小怪,我們還要縱橫天下麼?」

  皇甫維迅速地轉動腦筋,尋求搭救冷清影的法子。可是想來想去,都無法可施。要知目下他身上內傷未痊,實在無法與「三公」匹敵,若然碰上這三個老魔,以他們目下膽敢對付「一皇」的情勢看來,勢必也敢用全力對付於他。因此一旦被他們碰上,一定只有死路一條。是以他搭救冷清影的話,絕不能讓他們發現!但難題就在這裏,既不能明目而強求,也無法潛入船中救人,教他當真沒有措手之處。

  正想之際,耳中已聽到冷清影哎的叫了一聲,似是穴道被解時所發的聲音。這玄衣仙子冷清影一旦恢復說話的機能,立刻珠砲似地迅急道:「三老亮察,弟子因碰上那飛羽真人及點蒼快劍張搏雲,以致失利遭辱,若不是皇甫維公子及時出手,連弟子也不得生還。皇甫公子出手相救之後,就自行離去,弟子連跟他說話的機會也沒有,怎知他的去處?伏望三老垂察……」

  星公冷央道:「你是說不但不知皇甫維的去向,甚且連話也沒有說過,是也不是?」

  冷清影應了一聲「是」。冷月神狐谷雲飛陰森森笑一聲,道:「這樣說就好辦了,我還以為你回來之後會改口另編一番話,反咬我一口呢!既是如此,我也不妨告訴你,我們在聖女那邊潛伏有人,你與皇甫維第二次交手之事,我們知道得十分清楚,而且查明皇甫維是利用暗道走開,還遺有許多痕跡,現在你總不能說連話都未曾跟他說過吧?」

  冷清影那麼能言善辯的人,這時也啞口無言。星公冷央嘿嘿冷笑道:「倒底不是親生骨肉,一見到長得不錯的男孩子,竟然就背叛師門……」冷清影「哎」了一聲,道:「不是親生骨肉?你是說我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冷央嘿了一聲,道:「這些題外的話,不必多費唇舌。現在再問你一句,你當真不知道皇甫維下落?」

  冷清影突然啜泣起來,一聽而知她滿腔情緒劇烈震盪。冷央又問了一聲,她仍然哭泣不停,星公冷央道:「我給你一個最後的機會,雲飛,把她放箱子內!」

  於是一陣箱子關闔之聲傳來,跟著便聽到一陣低沉啞悶的慘哼之聲。皇甫維雙目一閉,雙手緊握拳頭,心中感到難過得快要裂開,原來他已聽出冷清影在放入箱子之前,已遭受星公冷央施展不知那一種惡毒手法,以致關入箱子之後,忍不住慘哼起來。這種慘哼之聲一聽而知乃是冷清影用盡全力壓抑自己不要發出呻吟之聲,可見得她尚能說話,因此到她忍受不住之際,便可以開聲招供!但大約又另有嚴厲禁條,所以冷清影儘管能夠發聲,卻不敢叫出口來。

  這種情形,就算是一個漠不相識的人,皇甫維聽入耳中,也會氣憤難過,何況冷清影與他頗有點感情?加之施刑之人又是他的強仇大敵,使他不禁生出敵愾同仇之心,因此格外同情冷清影而難過不堪。

  冷清影那種慘不忍聞的悶哼之聲不絕於耳,皇甫維難過憤慨得無法抑制,突然間衝出船艙。那船孃低低驚叫一聲,道:「相公你悶熱得忍受不住麼?看你一頭大汗……」

  皇甫維出了艙外,被清冷的江風一吹,登時清醒過來。俊目一瞥只見碼頭上有三個勁裝大漢,那艘巨型的雙桅船上也有一個黑衣大漢和一個紅衣大漢,但可幸他們都注意著岸上,想不到碼頭下面的小船上會出現這個敵人。皇甫維立刻又鑽回船內,迅速地想道:「我絕不能這等魯莽。假若我撲過去,大鬧一場。雖然洩了胸口之氣,可是叫我這樣死在三公手中,實在不能甘心瞑目。何況這樣對冷清影她也沒有一點好處!不過這一下衝出去,倒是使我靈機忽動,似乎有法子可以救得清影一命……」

  忽然聽到那船孃低低道:「真奇怪,那些人難道整天不幹事,就站在碼頭上看人麼?咦,那個穿銀白色長衫的人也站在碼頭上,看東看西的!啊,他的眼睛真利害,好像會射出電光,看透別人的心一般……」

  皇甫維聽得心中一沉,忖道:「冷月神狐谷雲飛親在碼頭上守著的話,我就算喬裝也瞞不過他的眼睛。如若吃他看破行藏,三公勢必聞驚現身出手,我的性命大是堪虞!退一步說,就算是我逃出三公毒手,以他們這等老練的魔頭,還不立即遷移巢穴麼?那時再想查出他們的下落,竟比登天還難,自然也無法救出清影了。」

  其實這刻危機四伏,縱然皇甫維不離開那小船,但冷月神狐谷雲飛眼力何等厲害,時間一久,總會看出毛病。

  皇甫維等了一陣,低聲問那船孃,得知那冷月神狐谷雲飛不但還在碼頭上,而且找了一張椅子坐著,看情形一時三刻之內絕對不會離開。他發急起來,問知那谷雲飛不向這邊張望,便伸頭出去窺看一下,立刻又縮回艙內。

  坐在碼頭上的冷月神狐雲飛雖是坐著守望,其實他也不能讓聖女那方面的武林人瞧見,是以選擇的位置是在一艘高大船舷邊,好遮住他的身形。他精悍機警的放目四顧,任何可疑跡象都逃不出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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