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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意長老微微一笑,但甚為矜持。皇甫維又接著道:「長老居然親自離寺追來,敢問有何見教?」

  老和尚道:「你不是想見敝師兄無聞麼?」皇甫維點點頭道:「不錯!」老和尚道:「你以前見過他沒有?」

  「沒有。」他簡短地答覆。

  「那麼你縱然面對著他,也認不出了?」

  「當然認不出啦,長老這樣問法,究竟有什麼用意?」他當真被這老和尚問得心中十分糊塗。

  「你知不知道他不見外客的原故?」

  皇甫維更覺糊塗,搖了搖頭,道:「區區怎會知道無聞長老的隱情呢?」

  老和尚眼光變得更加銳利,沉吟一會,道:「老僧相信你的話。假如我自認是無聞,你信不信?」

  皇甫維茫然道:「我不知道信不信才好……」俊眼一眨,忽然微笑道:「長老一口氣把我問昏了頭啦,你讓我歇一歇才回答好麼?」

  老和尚想一下,點頭道:「這個有什麼不可以?」皇甫維道:「我離開貴寺的時候,忘記再問方丈長老一句話。」

  老和尚道:「你不是說要歇一歇?怎麼又說起話來?」

  皇甫維道:「長老你有所不知,我不單是被你問昏了頭,其實這兩三日來之事,早就把我攪糊塗了!剛才我提到忘了再問方丈長老那句話,我知道除了少林寺三長老這等地位的人之外,別人都不敢回答,像司空表之流,他提也不敢提。」

  老和尚似是已發生興趣,口中重重的哦一聲,道:「司空施主目下在武林中,也算得是一流人物了,他也不敢說麼?是什麼問題?」

  皇甫維立刻接著道:「就是關於一皇三公中的一皇……」他已瞧見對方面色微變,立刻解釋道:「我知道要叫司空表說出一皇三公四個字都極為忌憚,更別說要他說出這一皇三公的底細了。」

  那自稱無意長老的老和尚點頭道:「不錯,這四個人確實令人忌憚,你想知道什麼?」皇甫維聽出他言中之意,已表示出憑他少林三長老的地位,並不在怕事忌憚之列,分明已中了自己激將之計,連忙問道:「我只是想知道那被封為『一皇』的皇甫孤是怎麼的一個人,是好人抑是壞人?他的武功如何?」

  老和尚想了一下,道:「論起這人武功,深不可測,一身集正邪兩派之長而獨創一格。你莫看輕這兩句話,錯非問著老僧,別的人連一句也答不上來。你可知道其中之故麼?」

  皇甫維心想我正要問你,你倒反問起我啦……當下搖搖頭,老和尚道:「他的一生有如神龍見首不見尾,武林之中曾經見過他的人雖然不少,可是能夠說出來的卻寥寥無幾。」

  「他們都不敢說?那麼他一定是很兇的人了?」

  「你說得也對也不對,因為曾經見過他的人,幾乎都全都丟了性命,那裏還能說話?」

  老和尚又補充道:「他有沒有朋友不得而知,但他的仇敵除非不曾碰上,否則一定喪命。」

  皇甫維雖然向老和尚身後望了一眼,迅即收回目光,道:「他的仇敵都不能逃脫他的毒手?」

  「逃脫?哼,老僧從未聽過有人能抵擋得住他出手一擊的。他曾經宣佈過任何人只要抵得住他出手一招,當時決不再殺害此人。」

  皇甫維笑道:「長老可相信這話?」無意長老道:「這話當然不假的了,老僧未曾聽過有誰逃得活命。」

  「既然無人逃得活命,就算不是一擊成功,也無人能加以證實,長老你說是也不是?」

  無意長老微微一怔,道:「這一點老僧當真沒有想到過。」皇甫維道:「謝謝長老了,區區還得趕在天黑前下山。」無意長老面色一沉,道:「你問了老僧許多話,這樣就想走了麼?你這次到少林寺來,倒底有什麼事?」

  皇甫維道:「區區見不到無聞長老,就沒有事了。」

  老和尚沉默了一陣,威嚴的面上遮掩不住內心情緒的波動,最後他似乎已下了最大的決心,緩緩道:「老衲就是你要找的人,你可是有什麼東西要交給我?」

  皇甫維喜道:「唉,無聞長老你為何不早說呢,真是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你。」

  老和尚微現緊張之容,等他把東西取出來。皇甫維突然警覺,道:「且慢,我怎知你是不是真的無聞長老?」

  老和尚微恚道:「老衲不能把法號刻在額上,還有什麼辦法能教你相信?」

  皇甫維笑道:「區區雖然見識不多,但也知道佛門弟子有度牒可以證明身份,不過度牒也不行,你們是師兄弟,自然有法子不告而取。」

  老和尚大為震怒,冷冷道:「皇甫施主可是成心戲弄老僧麼?」

  皇甫維見他形態威猛,語氣不善,不覺退了兩步,道:「我只是想到就說,難道老禪師你以為沒有這種可能?據我所知,別說是師兄弟,有時真的兄弟骨肉也會見利忘義,做出卑劣之事!我當然不是說大師你。」

  老和尚的面色忽然鬆弛下來,淡淡一笑,道:「施主說得好……」話聲未歇,陡然眼中精光暴射,踏前一步,當胸一掌疾劈出去。

  皇甫維面對著「一皇三公」中的日月星三公,也毫不畏怯,但這刻卻被老和尚出手時那種兇猛絕倫的威勢所懾,心頭一凜,竟不知應該奮力抵禦或閃避的好?就在這略一猶豫間,一股狂飈暗勁當胸壓到,在這生死一髮之際,皇甫維猛然提一口真氣,護住前胸,同時翻掌向外一拂。

  只聽「噼啪」大響一聲,皇甫維的身形有如斷線風箏,歪歪斜斜地向後側飛去,撞在一株碗口大的樹幹上,竟把那樹齊腰撞斷,發出一片枝斷葉落之聲。

  皇甫維的胸口已挨上半掌,他本以為那老和尚乃是少林三老之一,手底何等厲害,這一下非立刻當場斃命不可,誰知這一掌挨過之後,居然沒死,僅僅覺得胸口間血氣翻騰,極為難受。同時背脊因硬碰在樹上,疼痛異常。

  再看那老和尚,只見他面色慘白,雙腳釘在原地,動也不動。乍看好像用力過度,一時未能恢復,但再看多一眼,又好像是因對方挨了一掌後,居然不死而愕住。

  皇甫維心中既想趁機趕緊走開,可是胸中血氣洶湧,不得不暗暗挨在斷樹上,調元運息。

  眨眼間老和尚的面色逐漸恢復紅潤,突然舉步緩緩走來。皇甫維大吃一驚,暗暗運集全身殘餘氣力,硬把胸口間的熱血壓下去。然後仰天朗笑一聲,道:「少林三老,原來也不過如是!」

  老和尚一怔神,似是奇怪他能開口說話,而且聲音鏗鏘震耳,分明一身武功猶在。不覺停住腳步,凝目瞧著他。皇甫維本想說:「少林三老也不過是暗箭傷人之輩。」但只說了一半,便感到無力再說,只好半途咽住,這句話反而變成輕視對方武功造詣的意思。

  老和尚凝立了一陣,突然向山上來路奔去,眨眼間已失去蹤跡。

  他這個舉動反倒教皇甫維摸不著頭腦,但大敵一去,心力登時鬆懈,忍不住張嘴吐出一口鮮血。

  這時他才感到內傷不輕,倘若剛才有時間調元運息,這種內傷不難痊癒,可是經過他強自運氣抑壓,又開口說話,內臟間已積有不少瘀血,同時真氣散去不少,丹田之間隱隱作疼。

  皇甫維想想那老和尚的行徑,一點也不是佛門高僧所應為,心中勃然大怒,突然間又吐了一口鮮血。

  在這等內傷之時,最忌動氣,是以他的傷勢又增加了幾分。他定一定神,心想此時萬萬不能生氣,否則幸而沒有死在對方掌下,反而自己氣死,豈不冤枉?當下靜心思忖道:「我若沿大路下山,說不定那老禿驢又回頭追來,好在嵩山範圍極大,我只要落荒而走,他決找不到我。」心意一決,便勉強舉步向樹林內走去,剛剛轉到樹後,忽然聽到外面有人輕噫一聲,忍不住悄悄從樹叢縫隙中望出去,看清那人是誰之後,心頭為之一震。

  外面這時一個身披黃色袈裟的中年僧人,正在察看那株斷樹與及地上的血跡。這和尚正是地尊者。

  他懷疑地忖思一下之後,旋即奔上山去。皇甫維大大鬆口氣,心想這地尊者一身武功當真不弱,若不是他輕噫一聲,並且停步查看,只怕他縱然走過,自家還不知道曾經有人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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