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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空表立刻道:「還有一法,皇甫公子必定贊同,就是讓司空表向公子請教三招兩式,但公子務須手下留情,不可認真。」

  皇甫維似是不願,但為勢所迫,看來自己縱然不答應,對方也非動手不可,當下點點頭。兩旁的人立時撤開,騰出空地。司空表收起金牌,拱手道:「務請公子恕我放肆之罪!」只見他一掌護胸,一掌虛虛向外面按去。

  皇甫維但覺一股重如山岳的潛力襲上身來,心中一凜,暗想這老者武功之高,遠出於自己意料之外。心中想時,右掌已暗運真力,若無其事地以掌背拂掃出去。

  兩人身子晃得一晃,司空表陡然朗聲道:「公子請再接司空表近身招數。」只見他雙肩不動,雙膝不彎,身形已如電掣般移到皇甫維身前,當胸一掌,勢如奔雷般擊去。皇甫維睜目凝神,顯然萬分戒備,驀地又使出奇詭招數,雙掌均以掌背交叉拂出。

  司空表陡覺自己苦修多年的掌力被對方輕描淡寫般一拂,便已破去,眼看對方掌勢欲變未變,指掌罩住自己全身任何部位,竟無法測知對方將要如何出擊。百般無奈之下,騰身疾退。但他乍退又上,連發數掌,招招毒辣兇猛,誰都看得出這位名震武林的人物已用出七成以上的功力。

  皇甫維身形有如行雲流水,一直以雙掌掌背交叉拂出,手法詭奧絕世,三招之後,又把司空表迫得自動退開。他劍眉一皺,朗目中射出懾人殺氣。身形晃處,欺到司空表身前,冷冷道:「你也接我幾招!」話聲中一連拂出數掌,司空表全神貫注,見招拆招,每一掌出處都用足全身功力,只激得大廳中狂飈急轉,風聲勁烈異常。

  司空表突然一掌橫掃出去,聲勢兇猛異常。皇甫維不得不先出手阻擋,緩得一緩,司空表已飄退尋丈,手掌一攤,朗聲道:「請恕我斗膽相試之罪,這面金牌這就璧還。」

  皇甫維微微一怔,虎目含慍,大步上前一手把金牌取回,也不理司空表躬身行禮,轉身一直走出廳去,頭也不回,轉眼已失去蹤跡。

  廳中之人都不知應該不應該生那美少年皇甫維的氣,個個都感覺出此事內情複雜,未明真相之前,誰都不敢說話。司空表把手一揮,道:「你們都回房休息!」

  大家不敢違背師命,紛紛散去,大廳中再次賸下司空表一個人,閉目沉思。過了許久,他忽然表演幾個架式,雙掌擊出時均用掌背,看起來和那皇甫維的詭奧手法一樣。他比了一陣,便停手思索,然後又比那些手法,這樣比比停停,不覺已花了一個更次,外面曙色漸露,五更業已敲過。

  司空表一頭大汗,顯出殫竭極多心力的樣子,但這時他已能夠純熟地連發四招,每一招均以掌背交叉拂出,腳下左盤右旋,看起來極為生動靈活。

  他歇息一下,抹掉頭上汗珠,走到正面牆下,拾起那幅條軸,小心地捲好放在大木箱中,扣上那三把巨鎖,然後招呼家人出來把木箱抬入內宅。

  他剛剛要回去內宅,忽見洪方衝入廳來,一言不發,把手中一樣東西遞給司空表看。那件東西竟是一支紅黑銀三色令箭,司空表身軀一震,沉重地道:「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著。」

  洪方濃眉一舒,道:「師父已安排好麼?」

  司空表沒有回答,反問道:「這支三公令箭在何處發現?」

  「在外面大門上插著,昨夜那些對頭走後,弟子曾巡視過本宅,其時尚無此物。」他歇一下,又道:「在門板上還劃著今晚三更四個字!」

  司空表沉思一下,道:「即速叫醒他們,分為十二路設法追上那位皇甫公子,告以三公令箭出現及今晚三更的限期,務必懇請他回來一趟。」

  洪方瞠目道:「還得靠他?昨晚他好像很不……」

  「快去,時間無多……也許他會自動回來,但你們仍得盡力追上他。」

  洪方叫了聲師父,忽然停住,似是不敢冒昧說出心中的話。司空表道:「有話快說!」洪方道:「師父,昨夜你老疑心他是不是送牌之人,也許他真的不是,把你老矇住,騙走金牌……」

  「很難說,不過這個可能性不大,你去吧!」不久之後,大門口蹄聲驟起,大約有十餘騎分頭馳去。司空表又命人抬出那口大木箱,取出那幅條軸,掛在壁上。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在廳中,因此他毫無掩飾地把心中沉重的憂慮,都從面上流露出來。

  到了下午,天色突然變陰,烏雲四合,到處一片陰陰暗暗。傍晚時開始下雨,雨水有如傾盆倒下,狂風嘯叫呼號,和震耳雨聲相應。廳中燃點起十餘支巨燭,但燭光搖搖不定,使得大廳中充滿了風雨淒厲的氣氛。

  司空表端坐廳中,動也不動,不久似乎聽到風雨聲中有一騎馳來,片刻以後,一個勁裝少年渾身濕透大步進來,撲地跪倒在老者椅前尋丈之處。

  司空表毫無表情,好像在傾聽天際的雷聲。

  到了二更時分,他椅前已跪著一排十二個渾身濕透的勁裝騎士。司空表直到此時,才轉動目光,掃瞥他們一眼,歎氣道:「起來吧,到後面去!」

  不久,廳中燭影搖搖中,只有那老者獨自危坐。風雨之勢越來越猛,不時有電光突然閃過,照亮整個黑暗的天空。廳中光線漸暗,那十餘支巨燭已被捲入廳來的狂風吹熄了大半。

  司空表陡然向廳外朗聲道:「尚未到三更時分,光臨得太早一些。」

  「你嫌太早的話,我可以等一會再來。」廳外有人回答,人隨聲現,已緩步走入廳內。

  說話現身的正是昨夜送金牌的少年,外面風雨雖大,但他身上卻只濕了一點,但又沒有雨具。

  司空表起立道:「不知是公子駕臨,請恕唐突之罪。」

  皇甫維道:「三更快到了,老伯有什麼準備?」

  司空表雙眉一皺,突然哈哈大笑道:「莫非就是你麼?」皇甫維怔一下,旋即醒悟,微笑道:「老伯這一猜無稽之極,我不過好奇罷了。」

  他稍稍一頓,又道:「昨晚我跟躡在那一干人後面,因為不想被他們發覺,離得太遠,結果追丟了。」司空表哦一聲,插口道:「怪不得公子隔了將近兩個更次才現身取回金牌。」他點點頭,接著說下去:「今日凌晨時分,我因一件事回轉來,便見到大門上的三公令,因此好奇之心大起。」

  他的話忽然停住,目光凝定在牆上那幅條軸上。司空表見他露出驚訝之色,心中因此疑惑起來,暗想難道這位皇甫公子竟會不知道這幅畫上的人是誰?

  那幅條軸上畫的是個少女半身像,五官勾勒得十分清晰細緻,襯上鮮艷色彩,使畫中人增添幾分明媚清麗。但這幅少女畫像有一點最奇怪之處,便是在她那雙明眸中,孕著兩滴淚珠,欲落未落。

  皇甫維看了一陣,由衷地讚道:「當真是神來之筆,畫此像的人應是一代名家無疑!」司空表尷尬地笑一下,沒有做聲,皇甫維又看了幾眼,突然問道:「這位畫中人為何清淚盈眸呢?」司空表囁嚅一下,道:「這個……這個……」皇甫維立刻道:「老伯如不便說,那就作罷。」司空表好像求之不得,立時住口。

  但皇甫維又忍不住再次提起這幅少女畫像,他道:「昨夜我好像沒有見到這幅畫。」司空表吶吶道:「那是……三公進廳之前,以三公令箭把懸掛畫像的絲繩打斷,跌在地上,所以公子沒有看見。」

  他哦了一聲,目光一直沒有離開畫中少女。他發現這位清麗絕俗的少女有著廣闊飽滿的天庭,使人感到聖潔和仁慈。長長的雙眉表示具有深度的智慧,明眸中的淚光,散發出無限清怨,挺秀的鼻子表示正直無私,而豐滿小巧的嘴唇卻是熱情的象徵。這一切組合成超凡絕俗的美。皇甫維忽然間覺得和這位少女極為親近,他感覺到自己好像能夠了解她內心波動那種淒艷的意味。

  他忍不住又輕輕讚道:「真是神來之筆,一代名家,我可以請問畫這幅肖像的人是誰麼?」

  司空表道:「他是……他是……」他似乎難以說出那畫家的名字,停了一下,才接著道:「他就是少林寺當今掌門老方丈無心大師。」

  皇甫維淡淡一笑,道:「只聽聞少林寺僧人擅於技擊,倒不知那方丈大師竟是丹青妙手。」

  司空表低聲道:「公子日後千萬別說出此事。」皇甫維點點頭道:「我記著不說出來便是。」說罷,突然感到十分奇怪,只因那少林方丈無心大師既是佛門高僧,則他縱然擅長丹青之道,也不該描繪女子肖像,特別是個丰神絕美的少女,又畫得那等傳神,分明執筆的人,已把自己的感情也注入其中,這豈是佛門高僧所應該或情願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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