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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四


  薛飛光點點頭,道:「天下間只有趙伯伯不怕辛仙子,亦只有他有這等力量可以隨意扣下彭兄。所以我們只好求他老人家替彭兄消災消難。」

  褚揚大喜道:「不錯,趙老前輩果真有這等力量,況且他老人家一旦出山的話,以及許多風波都可望平息。」他終是閱歷豐富之士,一聽薛飛光之計,便知道她想借這樁事把趙雲坡弄出潛山。

  裴淳想到那彭逸為了自己夫婦而擔起如此巨大的風險,恩深義重,那是非得替他著想不可。然而打擾師父清修,亦是於心十分不安之事。所以頓時愁眉不展,很希望薛飛光想出別的一條計策。

  但薛飛光為了天下大勢打算,為了個人打算,若是能夠把趙雲坡弄出山,則或可順利解決一切,包括將來裴淳的風險在內。而她為誓約所限,最多只能做到這一步,再也不能對將來裴淳發生之事籌謀。所以她堅持定要這樣做法,不肯改變。

  說到閔、楊二人婚事,薛飛光又曉得此是暗中保全宇外五雄不讓他們受到辛無痕加害的好機會。只因楊嵐的師父「生離死別」管如煙與辛無痕以姊妹相稱,因此他們成親之後,自然會得到管二娘的庇護。

  她向褚揚分析出這頭婚事若說有一點阻力的話,便是來自他師父姜密,而姜密此人脾性固執,只須想出言詞說動了他,那時郭隱農如何哀求也不中用。於是教了褚揚一套說詞,要他立即去見姜密,定可預卜這頭婚姻成功。

  褚揚深信不疑,自去把彭逸抱入宅內一間上房,行動極為小心隱秘。這是薛飛光考慮到這宗事如若被辛無痕之人發覺,彭逸便十分危險了。

  他們在上房會齊,褚揚這才出手解開彭逸的穴道。彭逸眼見裴、薛二人雙雙出現在眼前,一片痴情頓時消散了大半,遠不似未見面前那麼痛苦。要知情感之物奇妙無比,在幻覺中往往歪曲了真相,須得面對事實之後,方能澄清。

  薛飛光把她的計策說出,彭逸欣然同意。因為一則他甚願見識名震天下多年的一代宗師趙雲坡。二則辛無痕究竟不比尋常對手,若然一旦被她看穿了破綻,那時只怕求死都難,而且對她決計無法抵抗。所以有趙雲坡做靠山,情況自然大不相同。

  計議已定,褚揚辭去。金笛書生彭逸又向裴薛夫婦說出一件驚人的消息,那就是他還奉令告訴辛黑姑說,辛仙子已選定朴日昇為婿,著她即赴金陵,不得有違。辛無痕這個命令,無異宣判淳于靖和辛黑姑兩人的愛情從此結束。

  這件事縱是智計如海的薛飛光也毫無辦法,曉得無可挽回。她不由暗暗後悔自己不該迫淳于靖進攻辛黑姑,以致使他陷入痛苦深淵。

  裴淳完全張皇失措起來,這一連串的變化都不是他能夠出力解決得,所以他既感茫然而又苦惱不堪。

  薛飛光定一定神,把各事通盤想了一遍,便教彭逸化裝前赴潛山,好在相隔不遠,只有二百餘里路程,若是行蹤掩蔽得宜,大概不會發生意外。他到了潛山之後,就在鎮上等候,待裴、薛二人趕到,一同上山謁見趙雲坡。

  其次,關於辛黑姑的婚事,暫時只好放下不管。希望辛黑姑當真深愛上淳于靖而向辛無痕求情之下,或可改變了辛無痕的主意。

  ***

  金笛書生彭逸便化裝上路去了。這裴、薛二人應酬了一天,翌日方動程上路。他們此刻的理由甚是冠冕堂皇,是以不須另找藉口。

  他們乘搭一輛輕便馬車上路,車把式是窮家幫中挑選出來的精悍好手,姓張名遠。這是薛飛光為了提防萬一須要與淳于靖等人聯絡,有這個人便可以利用窮家幫的信鴿網傳遞了。

  第三日早晨,馬車駛到潛山。他們在鎮中會著彭逸,便一同向山上走去。四個人翻山越嶺,走到隱龍谷口,已望見那座古廟。

  裴淳縱目四望,但見景色依舊。可是自己這次返山,卻已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並且娶了妻室,一同回來謁見師父。這等巨大劇烈的變化,在以前那真是連做夢也想不到。他當下告訴薛飛光說這座寬闊的隱龍谷中,那幾塊田地是由他獨力一手開墾出來的,那一些果樹是他種植的。

  彭逸聽了這些話,心中暗感慚愧。因為他這一生之中,從未做過生產之事,而這裴淳許多年來便一直自食其力,一切都問心無愧。此是遠遠不及裴淳之處。

  那座古廟只有前後兩間,佔地不大。他們走到門口,彭逸便已感到奇怪,因為他嗅不到香燭氣味。目光從敞開的門口望入去,但見這前面一間室內放置許多犁鋤等農具,靠兩首牆邊放有一張木榻。

  裴淳道:「我就在那木榻上睡了十幾年啦!」說時,獨自跨入屋內,叫道:「師父……師父!」

  一陣清越的語聲從裏面的一間屋子傳出來,道:「淳兒可把媳婦帶入來見我。」這陣話聲自然是由趙雲坡所發,他這麼一說,彭逸和張遠當然不敢擅入。

  薛飛光奔入去,她一見到裴淳那種又歡喜又尊敬的神情,自家也就不敢放肆,規規矩矩地隨他走入內一間屋子,但見這一間屋子乾淨雅潔得多,牆上的木架放滿了佛門經典,當中的牆上掛著一幅佛像,屋內雖然沒有甚麼佈置裝飾,卻自然而然的有一種淡雅之致。

  一個清臞老僧坐在靠窗邊的榻上,兩道霜白劍眉斜飛入鬢,教人一望而知他當年定是風度翩翩英俊挺拔之士。

  小夫妻倆跪倒榻前行禮,雲坡大師微微而笑。等他們禮畢,吩咐薛飛光坐在榻側的椅上。

  向她端祥了好一會,滿意地連連頷首。裴淳滿懷歡慰地瞧著師父,他得見師父身體清健如昔,便已十分滿足。

  雲坡大師道:「淳兒你這次出山,沒有幾個月工夫,就闖出聲名,又娶了一個好媳婦回來,這等成就,為師自問遠遠比不上你呢!」

  裴淳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因為在他印象中,師父從來沒有跟他說過這等風趣的話。

  雲坡大師問起他下山之後的經過,裴淳早已有備,一一扼要稟告。最後說到彭逸之事,雲坡大師頓時皺起霜眉,裴淳這一番稟告已耗去了一個半時辰之久,若非早就準備,只怕說一天也說不完。

  薛飛光已發覺情形不妙,敢情這位武林宗師當真決意退出是非圈外,大有任何事都不管的姿態。她大眼睛一轉,輕輕咳了一聲,道:「請趙伯伯恕侄女插嘴之罪。」

  趙雲坡霜眉一舒,道:「你已是老衲的女兒一般,有甚麼話儘管說,在家中用不著太過拘禮。」這話雖是說得慈靄之至,可是他的莊嚴氣度,卻令人怎樣也不敢稍起放肆之心。

  薛飛光道謝過,這才說道:「其實彭逸兄之事還容易解決,不是一定得勞煩打擾師父不可。」她立刻改變稱呼,跟著裴淳喊他師父,雲坡大師靜靜地傾聽,並不接腔插嘴。薛飛光停歇了一下,在這剎那間她已考慮了許多問題,這才繼續說道:「最令人擔心的是李伯伯的安危,他已被辛仙子請走,辛仙子也曾道過要利用李伯伯迫您老人家下山。所以,師父除非決意不管李伯伯的事,不然便須未雨綢繆,早籌應付之法。」

  雲坡大師默然想了一會,才道:「雖是你李師叔之事,為師也不出頭去管,隨便辛無痕姑娘瞧著辦就是了。人生既然有限,星橋二弟已經是七十餘歲的人,縱使遭遇不測,也不能說是夭折,還有甚麼好爭的呢?」

  裴淳大吃一驚,叫道:「師父,您老可不能不管李師叔的事。」

  薛飛光接口道:「師父這話雖是很有道理,可是……」她這刻不由得沉吟起來,只因她故意提起李星橋之事,本以為趙雲坡一聽就不能不管。若然如此,則多管件彭逸之事,也就變成順理成章,因此她才會立刻提及李星橋的危機。那知道趙雲坡的答覆,大出她意表之外,她猝不及防之下,險險找不出理由可說。

  雲坡大師靜默如常,等她說下去。他目光轉到裴淳面上,陡然心靈大震。原來裴淳流露出極為淒慘之色,好像已親眼見到辛無痕殺死李星橋一般。他這等至情至性的流露,比千言萬語都有力得多,雲坡大師不禁考慮到自己如若當真不管,會有甚麼後果?

  薛飛光已道:「師父的道理不是不對,但假如我們這些晚輩得知李伯伯遇害的話,我們豈能忍辱不理?自然是豁出性命為他老人家復仇,到其時師父……」

  裴淳忽然舉手阻止她說下去,柔聲道:「我空自受師父教養之恩,但有事之時,不但不能替師父分勞,還要使他老人家捨棄了清修,這如何說得過去?你不要再說了,否則師父一定心中難過不安。」

  薛飛光心中喝聲采,忖道:「他這話比我說出一千個理由都有用,這便是古今聖賢豪傑都勘不破的『情關』了。且看師父過得過不得?」

  雲坡大師微笑道:「淳兒不必作此想法,為師倒是有個折衷之法可行。」

  裴、薛兩人都不敢則聲,但聽雲坡大師又道:「關於彭逸施主這件事,老衲不能不管,就讓他暫時在此地住下,至於你李師叔之事,以後再商量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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