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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〇


  但在另一處地方,在那紅燭高燃的新房之內,薛飛光正感到痛苦不堪。原來她的夫婿黃達在天黑時已趕來,把賺到的銀子數百兩都交給她,然後開席飲食,一直把許多江湖瑣事告訴她。

  薛飛光不想與他同寐,雖然明知遲早也逃不過這一關,但是能夠拖一時就算一時,所以裝出很感興趣之情,聽他胡吹亂扯。

  看看已是四更天了,黃達便要求她上床安寢。薛飛光左推右拖,又延捱了好一會,已到了不能再拖之時。黃達陡然連乾三杯,然後向薛飛光說道:「我知道你委身下嫁於我,不是出自本心,所以你才會拚命推托。這樣勉強結合也沒趣味,因此我倒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計策。」

  薛飛光雖是聰慧絕頂之人,這刻也測不透對方心意,便默默不語。

  黃達道:「我答應一輩子都不侵犯你,連碰也不碰你一下。可是今晚你須得脫光衣服,一絲不掛,在燈下讓我看個飽。」

  薛飛光聽了又驚又喜,她實在想不通此人怎會生出如此古怪的念頭,竟肯單單是看這一次之後,永遠都不接近她。如此以後日子當然很好過,但現在卻須得脫光了全身上下衣服,在燈光之下任他觀看,這個條件說苛不苛,說可怕亦很可怕。

  她不由得皺起眉頭,問道:「為甚麼你要我這樣做呢?」這話自然問的是何以要她脫光衣服。

  黃達神色一整,肅然道:「我一則想瞧瞧你那白璧無瑕的身體。二則我瞧過你身體之後,以你這樣女孩子來說,縱然依舊是處子之身,可是萬一有那麼一日咱們分手了,你還是不能嫁給別人。」

  薛飛光惻然微笑道:「原來如此,但你縱使不要我這麼做,我也永不會嫁給別人。」

  黃達道:「雖是如此,我還是想瞧瞧你的身體,不然的話,我就與你作合體之歡。」

  薛飛光暗自忖道:「我實在忍受不了被他蹂躪之苦,所以只好忍受羞愧,讓他瞧看我的清白之軀了……」想到此處,心中的委屈痛苦,真不是文字所能形容得出的。

  她答應之後,起身把錦帳放下,自己鑽入帳內。黃達聽到簌簌脫衣聲,便微微而笑著。

  他起身走到床邊,同時把燈燭移到近處,隔著羅帳便問道:「你脫光了衣服沒有?」

  薛飛光低頭嗯了一聲,表示已經如言脫光了衣服。

  黃達撥開羅帳,伸頭入去。他目光到處,但見薛飛光趺坐在床上,身上衣服一件也不曾脫下,同時面上泛起頑皮的笑容,跟他對瞧,好像這件事很好玩一般。

  黃達道:「怎麼啦?」

  薛飛光道:「沒有甚麼!我改變主意了。」

  黃達道:「很好,我卻是求之不得。」

  薛飛光道:「我剛剛在想,與其做這有名無實的夫妻,不如接受事實,當真做你的妻子。不然的話,我就不該答應嫁給你,現在你上床來吧!」

  黃達迅即爬上床去,薛飛光突然間滾倒在他懷中,一反以前冷冰冰的態度。兩人擁抱著在床上滾動時,薛飛光忽然間吃吃而笑,聲音之中透出無限歡愉。

  黃達停止任何動作,問道:「你笑甚麼?」

  薛飛光道:「我這十餘日以來,當真比死還難過,這等痛苦,決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黃達訝道:「當真這麼痛苦?那麼你何以不加逃避?或是不嫁,或是自殺,這都不是行不通的路。」

  薛飛光道:「我以前或許會在其中揀一條路走。但自從與裴淳師兄在一起過了不少時間之後,深覺做人不能太過自私,寧可捨己為人,犧牲自己亦不能使別人受害。」

  黃達嘲聲笑道:「你在我面前提到別個男人,豈是捨己為人之舉?」

  薛飛光收歛起笑容,沉重地嘆息一聲,道:「你已害了我一輩子,你實在對我太殘酷了!只不知這樣做法,對你有何好處?」

  黃達道:「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薛飛光道:「辛姐姐,你何不恢復本來面目?」

  黃達呆了一下,才道:「你已瞧出來了?」

  薛飛光道:「剛剛才瞧出來,姐姐你的易容之術果然是當世無雙,連身上的氣味也好像男人的一樣。」

  她頓時恢復了辛黑姑的聲音,道:「你從何而瞧出破綻的?」

  薛飛光道:「你答應不行夫婦燕好之事,而要我脫衣讓你瞧看。此舉太不近人情,雖然表面上你言之成理,但若是我能定心細想,便瞞不過我了。我後來又故意倒在你懷中,試出你果然是女兒之身。」

  辛黑姑下床而去,一會就回轉來,已恢復了清秀的面容,身上的男人氣味也消失了。她道:「你不怕我一怒之下取你性命麼?」

  薛飛光道:「我的一輩子已完蛋啦!雖然你是假冒的,可是那個真的黃達怎麼辦?我名份上還是他的妻子啊!」

  辛黑姑道:「因此你不怕死,是不是?」

  薛飛光道:「我的前途既無幸福可言,還怕甚麼呢?」

  辛黑姑道:「你可弄錯了,你還可以嫁給裴淳。因為那個真的黃達,事實上早已死去了一個多月,世間上已無黃達其人。」

  薛飛光吃一驚,道:「這真是想不到的事。」

  辛黑姑冷笑道:「你以為你聰明絕頂,世上無人鬥得過你?哼!當初若不是你幫助裴淳,那武林五大高手早已變成我的五個奴隸了。此仇此恨,我怎能不報?」

  她一手扣住她肚腹上的穴道,又道:「前此是對你精神上的折磨,以後就輪到肉體上的苦刑了。」

  薛飛光幽幽嘆息一聲,沒有說話。她此刻自然無話可說,自己落在辛黑姑手中,莫說她已扣住穴道,即使沒有,亦無法逃脫她的毒手。

  辛黑姑忽然想起一事,沉吟不語,過了片刻,才道:「南奸商公直你還記得麼?」

  薛飛光訝道:「當然記得啦!」

  辛黑姑道:「我前些日子把他抓住,但後來又釋放了他,你可知是甚麼緣故?」

  薛飛光用心一想,已明其故。頓時大大對他生出感激之心。原來她已想到自己遭遇的這一番磨折,定必是南奸商公直出的主意。除非是她薛飛光,決計不能從辛黑姑這一句話之中,推測出這是商公直的主意。

  但也唯有薛飛光才會進一步察出商公直的真正用心,因而泛起既佩服而又感激之心。佩服是商公直當真不愧是當世無雙的智士,竟能在極危險之中想出奇計,使辛黑姑不殺死他,而這條奇計卻又可釜底抽薪,使辛黑姑對她的仇恨減少,因而終於沒有取她性命。

  要知辛黑姑當然很恨薛飛光,一則是由於她也愛裴淳而生的妒恨。二則是為了薛飛光幫助裴淳,使她連連落敗。故此辛黑姑若是不能大大地折磨薛飛光的話,心頭的恨意不減,這一次定必會殺死薛飛光無疑。

  這等「釜底抽薪」的深奧用心,若不是薛飛光,誰會得知?一定認為南奸商公直是為了希望辛黑姑不殺自己而獻出毒計,純是為他個人打算。不過這刻薛飛光當然不能露出絲毫形色,故意大怒道:「原來是這惡徒向姐姐獻計,使我這十幾日以來痛不欲生,此仇此恨,決不能忘記。」

  辛黑姑道:「你若是活得成的話,再說狠話不遲。」

  薛飛光恨恨道:「此人奸惡絕倫,我早該殺死他才對。假如姐姐留我一命,我遲早取下他項上人頭。」

  辛黑姑笑道:「只怕你鬥不過他狡智心機呢!」

  薛飛光道:「他誠然十分狡黠厲害,但他卻斷斷想不到姐姐最後放我逃生,那我就有機會取他性命了。」

  辛黑姑道:「不然,他還獻我一計,可以讓你活命,所以他一定早有防備了。」

  薛飛光心想,商公直當然還有連環妙計,我焉有不知之理。但口中卻訝然道:「甚麼?他竟敢如此托大,一點不把我放在眼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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