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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裴淳瞧了一會,才道:「這兒有些人拿著兵器,或者捏著拳頭,作出砍劈毆擊的種種姿態。」

  薛飛光沉吟道:「你可是一定要從他們面前經過?」

  裴淳道:「不錯,有時還得從刀劍之下鑽過……」

  薛飛光道:「那麼你要小心,萬一其中有些是真人假扮,待你鑽過之時突然出手,那就來不及閃避了。」

  裴淳道:「正是如此,但我們非走過去不可。」

  薛飛光壯起膽子,睜眼望去,只見第一個人就是雙手持著一柄明晃晃的大斧頭,做出斜斜劈下的姿勢。他們若要過去,非從斧下鑽行不可。那種姿勢很像特意伸出脖子讓他劈落似的。

  她眉頭一皺,拔出匕首,揚腕擲出,寒光一閃,匕首已插在那持斧惡漢身上。只聽那惡漢慘叫一聲,鮮血從匕首插中之處流下來,把他們兩人都駭了一驚。

  但那持斧惡漢身軀動也不動,手中大斧也不曾垂下。因此使人覺得十分不可思議,要是這人乃是活人假扮,目下被匕首插中要害,又流出鮮血,自應倒斃地上才對。何以紋風不動?

  然而這一聲慘叫和流出鮮血,又是千真萬確之事,豈非極是古怪?

  裴淳直搔腦袋,滿面盡是茫然之色。至於薛飛光,她本來就駭得要死,目下遭逢這等怪事,自然更難禁受。所以裴淳連忙把她抱緊一點,口中說道:「不要怕……不要怕……」

  薛飛光閉目不動,面色甚為蒼白。裴淳低頭一看,心裏不由得大大擔心。這時他可就萌生了退意,暗念先把她送到外面安頓好,自己才獨闖此府不遲。

  薛飛光忽然低聲道:「裴郎,我明白啦!」

  裴淳怕她驚駭過度之後胡言亂語,便不敢隨口答腔。

  薛飛光又道:「這一幕奇怪的景象,乃是不歸府中一大致命的弱點,若然一直都是那些恐怖的人物塑像,我終必嚇破膽子,而成為你的累贅。」

  裴淳一聽這話大有深意,不似是胡言亂語,心頭一寬,問道:「那是甚麼緣故!」

  薛飛光道:「這個奇怪的景象,使我霎時恢復智慧,潛心推想,這一來驚懼之心大減,那種使我驚駭的效力也突然中斷而消失,現在我已不是受驚的小兔,而是狡黠多變的狐狸。」

  裴淳笑道:「你是小狐狸?」

  薛飛光道:「不錯,你又是甚麼呢?」

  裴淳道:「我是愚笨的牛或馬,只會做而不會想。」

  他們低聲地笑起來,恐怖的陰霾已被他們驅散。

  薛飛光說道:「我已推測出這一幕奇怪的景象是怎生佈置的。先說那一聲慘叫,不錯是從這人像口中發出,但其實是另外潛伏在一邊的人叫喊,不過聲音可以從那人像口中傳出來而已。至於他身上的鮮血更容易偽裝,我敢打賭那一定是紅色的顏料。」

  裴淳喜道:「這麼說起來也很簡單,讓我過去瞧瞧就知道你的推測有沒有錯?」

  他大踏步走近那持斧大漢,騰出一手摸了一下,果然是具木像,當即把匕首拔出來,揩乾淨上面的顏料。薛飛光拿在手中,便教裴淳放她落地步行。

  兩人從斧下鑽過,緊接著便是一個持劍大漢,作勢欲刺。這名大漢雙眼瞪視著他們,隱隱閃出兇光。

  薛飛光讚嘆道:「當真的鬼斧神工,簡直跟真人一樣。裴郎你可曾瞧見他眼中射出兇光?」

  裴淳道:「只怕是個真的人也說不定。」

  薛飛光道:「不會,開始這一段路決不會有假。必定使人防範之心稍懈,才會有真人出現。」

  裴淳陡然記起那一次他逃出辛黑姑佈置的陣法的經過,其時他使的是笨主意,仗著鋒快無比的七寶誅心劍,把眼前的大樹一一弄斷推倒。現在也可以用這個笨主意。

  他把七寶誅心劍取出來,交給薛飛光,道:「你用此劍防身。」

  薛飛光曉得七寶誅心劍鋒利無匹,無堅不摧。而裴淳給她防身,這等情意不比尋常,滿心感激地接過了。

  裴淳道:「你跟在我後面,一直走去,用不著害怕!」

  他說得十分自信,薛飛光微微一笑道:「你不是只會做不會想的牛馬麼?怎的忽然有了主意?」

  裴淳笑道:「只是個笨主意而已!」

  當下大步走去,才一舉步,便已發出數下指力分別向遠近的人像戳去。

  「嗤嗤」破空之聲衝破了岑寂,但那些人像都沒有一點反應,他們一直走去,裴淳不停地施展出「天機指」功夫,刺向每一尊站在路邊的人像。

  看他的樣子那是決不放過任何一尊排立在路邊的人像,因此,如若已經有人偽裝塑像混在其中,定難逃過他的毒手。

  薛飛光想到這一點,所以非常小心地注意前面,查看有沒有人突然移動逃走。若是有人移動,她左手持著的匕首便將毫不容情的擲射過去。

  兩人才走了丈許,後面忽然傳來一聲陰森森的冷笑,接著用冷冷的語調說道:「你們此舉,難道就可以躲得殺身之禍不成?」

  裴、薛二人一齊回頭向發語之處望去,卻看不出一點跡象動靜。薛飛光心中一動,暗念莫非對方故意引開我們的眼光,好讓同黨藉此機會躲開?

  她目光到處,不由得大吃一驚,但覺實在無法相信眼中瞧見的景象。

  原來前面本是十分深邃的寬大長廊,早先放眼望去,都是兇形惡狀的塑像。可是眼下景象大變,一堵高牆把去路完全封住。這堵高牆乃是以巨大的方石砌成,牆上還有好幾個受刑後的人釘吊其上,形狀淒慘可怖。

  她覺得不能置信的是這一堵石牆如此堅厚高大,應是何等沉重,即使是最巧妙的機關佈置,也不能移動如此巨大的一堵石牆,何況時間只是他們回顧時的一剎那,又絲毫不聞聲息。

  這簡直不是人力所能辦得到的,除非是使用移山倒海的法術。

  這堵石牆想是在地底潮濕和日子過久之故,許多處長出苔蘚,痕跡斑斑。

  裴淳這時也回頭望見,大大一怔,道:「這是怎麼回事?」

  薛飛光道:「我也無法回答,總之,這等事太不可思議了。」

  他們張望之下,發覺左方的牆上有道門戶,早先好像不曾存在,也是突然出現的。裴淳指一指那道門戶,薛飛光點點頭,兩人便從幾具塑像之間閃過,奔到門邊。裴淳左手托住右肘,運起天罡掌力,右掌拍出。

  那道木門不但應手而開,兩扇門板竟被他雄渾絕倫的掌力,劈得離地飛出丈許,落在地上,發出一陣巨響。

  他們跨入門內,放眼四看,都不由得愣住。原來他們處身在一處十分奇怪的地方,對面是一片荒涼寂靜的沙灘,遠遠伸展入海,極目遙望,隱約可以望見這處海浪捲湧。

  左方是一片巉巉的懸崖絕壁,竟不知有多高,一輪明月從懸崖缺口處探出頭來,銀色的光輝遍灑在沙灘和崖下,使人泛起清冷荒涼的感覺。

  右方有一座古廟,廟門殘坍,滿目頹垣斷壁,顯然此廟許久以來無人居住。

  裴淳一把抓住薛飛光手腕,沉聲道:「到啦!黑獄一定是設在這廟之內。」

  兩人向古廟奔去,轉眼間已到達廟門,抬頭望去,但見上面有方橫匾,甚是殘舊,題著「水火絕地」四個大字。事實上這四個字只有「絕地」兩個字是常見的寫法,那「水火」二字都不入古今字體之內,只是一泓清水和數朵火焰而已,不過傳神之極,教人一望而知這是代表「水火」兩個字。

  兩個人拾級而登,跨過高高的門檻。裏面只是一間三丈許方圓的空堂,後面有一道半掩著的門。他們先游目打量四周情形,只見四壁上都嵌滿的神像,相貌奇怪,總是一尊紅衣便有一尊黑衣,代表火神和水神。

  發頂吊下一盞琉璃燈,甚是光亮,因此把嵌滿四壁的神像都照得清清楚楚。

  裴淳道:「咱們瞧瞧門後有甚麼地方和物事!」

  薛飛光閉上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裴淳便獨自向那道半掩的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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