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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他們離開酒樓之後,晚上才回到窮家幫總壇。翌日上午,裴、薛二人先行外出,約定午時,在莫愁湖畔英雄宴上見面。

  窮家幫上上下下都顯出緊張沉重的神情,誰都知道今日的英雄宴乃是本幫創立以來第一大劫,是不是冰消瓦解,宴後便見分曉。

  快到午時之際,淳于靖在五老簇擁之下出發赴宴,早在他們出發以前,便有百餘弟子分散出發。

  這一日天氣晴朗,艷陽普照。莫愁湖上遊人不少,小舟游舫蕩漾在綠波間,不時隨風飄送來簫、笙、弦、管和悅耳的歌聲。

  淳于靖等人沿湖而行,不時在樹木隱秘之處瞥見衣角,心知乃是朴日昇佈置的崗哨,卻不放在心上,仍然從容地與五老指點湖光景色。

  不久,走到一條幽徑前面,從這條幽徑穿過樹林,就是那一片寬廣平坦的草地。他們腳步一停,只見四方樹叢,八面的草堆之中,跳出無數人影,都是鶉衣百結極是襤褸的乞丐,其中一個滿面鬍子、背負八袋的高大乞丐上來行禮,道:「弟子易通理等七十三名依諭在此恭候,全部到齊。」

  淳于靖點點頭道:「很好,你們跟隨在後!」易通理迅即退下。

  他們穿過樹林之時,人數雖多,卻沒有甚麼聲息。片刻間,踏上那片寬闊平坦的草坪,只見坪上已擺得有桌椅,東首並排設有兩席,南北兩方各有二十席,西首卻是一座小丘,沒有設席,小丘後面放置爐火鼎鍋,廚司及侍者共有四十餘人之多。

  窮家幫等人到達之時,朴日昇親自迎接,讓到東首的兩席上。淳于靖放眼一瞥,這兩席左邊一桌,已有不少人,最惹眼的是披紅衣的兩個密宗高手。此外,飛天夜叉博勒、步嵩、馬延、彭逸等人是見過的,還有四五個人卻從未見過,但在衣著相貌上卻猜測得出一是軍師權衡,一是蒙古勇士闊魯,一是陰山派劍客告天子。還有一個年約六旬左右的老者,恐怕就是星宿海高手劉如意了。

  在北面的二十席都坐得有人,雖然有些只有五六個人便據坐一席,可是合計仍然有百人以上。這些客人個個勁裝疾服,一半是漢人,一半是蒙古人及色目人,身上都不見帶得有兵器。

  朴日昇把淳于靖及五老讓到右邊的空席上,自己也在這一席上相陪。易通理等七十三人,則另有人讓到南面的二十席上就座。

  單以此刻聲勢而言,窮家幫已經遠遠不及對方,但眨眼間,陸陸續續又來了八十多個乞丐,把南面的二十席幾乎坐滿。

  朴日昇態度儒雅溫文,一面說些客套話,一面談論武林前賢的逸聞軼事,氣氛倒是相當的和平。看看快到午時,裴淳和薛飛光還未到達,五老他們固然早就疑慮不安,連淳于靖這刻也不禁心頭忐忑。

  朴日昇談話中透露說,曾經發帖與幾位武林名家,但大都稱病辭謝赴宴。這本是意料中之事,因此淳于靖等人毫不訝異。

  談了一陣,話題自然而然轉到當今武林形勢上面,淳于靖道:「朴兄以一代奇才,插足中原,目下權傾天下,威震武林,人生至此,已足以躊躇滿志了。」

  朴日昇淡淡一笑,道:「不瞞幫主說,兄弟生性恬淡,這等權位虛名,一向不曾放在眼內。」

  孫三苦忍不住冷冷一笑,道:「朴國舅種種作為,都不似真有恬淡之心,譬如今日之宴,嘿,嘿……」

  朴日昇道:「孫長老有話但說不妨,何須嚥住?」

  孫三苦面色一變,激動地道:「好,我說,反正這等局面維持不了多久,終必兵戎相見!」

  淳于靖心想這話不錯,橫豎都要動手,早一點揭開假面具還痛快些,因此並不開口阻止。

  孫三苦道:「今日之宴,難道朴國舅能安著甚麼好心不成?敝幫精英如今已盡集此地,朴國舅只要有本事全部殺死,窮家幫從此煙消瓦解,永無重振之機!」

  朴日昇神色自若,道:「兄弟設此英雄宴果真大有用意……」

  他的話聲一頓,目光落在急步而來的一名侍者面上,問道:「甚麼事?」

  那侍者道:「午時已屆,是否開席上菜?還望爵爺示下!」

  朴日昇道:「再等一會,或者還有客人要來。」

  侍者領命退下。朴日昇道:「剛才我說到哪裏了?」

  錢二愁道:「你說此宴大有用意!」

  朴日昇笑道:「不錯,諸位只管拭目以視,便知用意何在了!」

  李四恨皺皺眉頭,道:「朴國舅這話說了等如沒說。」

  朴日昇正要答話,但目光略一閃動,瞥見信號,便道:「裴淳和薛姑娘來啦,還帶了五個神秘幫手!」

  片刻間,裴、薛二人果然出現,身後跟著五個人,都是黑布蒙面,身上罩著一件黑袍。

  他們都沒有帶兵器,使人感到十分詭異。

  他們穿過當中的草地,走到東首兩席之前。裴淳向淳于靖及五老見過禮,便道:「小弟要陪幾位不願露面的朋友另坐一處,望大哥見諒。」

  淳于靖當即曉得那五人必是普奇他們,心想分開坐也是辦法,便道:「賢弟不是本幫之人,不受愚兄約束,儘管請便,愚兄豈有見怪之理。」

  朴日昇一揮手,便有數名侍者在旁邊另設一席,他跟裴淳客套幾句後,便到另一席上跟權衡等人低聲說話。

  薛飛光笑容依舊,顯得很開心好玩的樣子,對裴淳大聲道:「咱們總算及時趕到,只要酒足飯飽,便有熱鬧好瞧啦!」

  裴淳道:「甚麼熱鬧?」

  薛飛光道:「朴國舅豈肯請窮家幫白吃一頓?連本帶利一算,定須取回百餘性命作抵!」

  金笛書生彭逸朗聲道:「薛姑娘怎可信口亂說?請問這話有何根據?」

  薛飛光嗔道:「誰跟你說話!」

  彭逸一怔,道:「姑娘這麼說法,在下只好閉嘴!」

  窮家幫眾丐,許多都不禁笑出聲來,薛飛光頑皮地向彭逸眨眼睛,彭逸苦笑一下,果真不再說話。

  朴日昇回到淳于靖那一席上,道:「諸位不必把女孩子的話放在心上,兄弟那能這般小氣,區區數十筵席,就要取回百餘性命抵償!」

  薛飛光道:「這可是你自家要惹起舌戰,與我無關,現在我可要請問一聲,你憑甚麼大宴窮家幫之人?」

  朴日昇道:「就算我沒有道理宴請他們,卻也不一定要取百餘性命作抵,是也不是?」

  薛飛光大聲道:「不是!」

  朴日昇道:「姑娘是堅認兄弟有此存心,兄弟倒想跟姑娘賭上一賭!」

  裴淳低聲道:「師妹不可跟他打賭,我早已吃過打賭的苦頭!」

  薛飛光也低聲答道:「大哥放心,他鬥不過我!」口中大聲應道:「怎生賭法?」

  朴日昇緩緩瞥視全場一眼,只見雙方的人都瞪大雙眼,顯然大感興趣,當下說道:「兄弟如若侵犯窮家幫的朋友們,便算我輸了,倘使我沒有這樣做,他們都安然回去,一個不少,便算你輸,你賭不賭?」

  這話大出眾人意料之外,連朴日昇的手下們也都十分震駭,他們無不以為今日乃準備殲滅窮家幫而設此宴,因此對窮家幫之人十分敵視。

  薛飛光雖是聰明絕世,卻也料想不到對方有此一說,登時愣住,過了一會,才恢復常態,暗念朴日昇這話太以離奇,若說他當真沒有殲滅窮家幫的打算,則設此英雄宴的動機何在?

  若是為了要賭贏我,不惜放過窮家幫之人,那麼他可以在我身上獲得甚麼好處?

  她實在想不通,所以不敢立刻回答。朴日昇笑吟吟道:「姑娘不必急於回答,等席終之時才給兄弟一個答覆也還不遲。」

  他抬頭望望天色,雙眉輕皺一下,打個手勢,那數十侍者立刻端菜上席。這時輪到淳于靖大感為難,原來他須得立刻傳令下去,這酒菜是進食或不進食。

  南邊二十席的乞丐全都端坐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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