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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那黑巾武士這刻已作夜行人裝束,掣出長刀應戰,刀法極是雄渾勇猛。告天子連攻四五劍都不曾得手,陰聲道:「老子倒要看看你有甚麼驚人能耐,膽敢夜闖本府……」黑巾武士刀光決蕩,想衝出劍圈逃走。

  告天子險險失手,怒哼一聲,劍招陡然加快,那黑巾武士似是急於逃走,刀法更加兇猛,告天子也全力出手,劍劍指向對方要害。眨眼間激戰了二十餘招。薛飛光瞧出不妥,正待出手,卻見劍光驀地攻入刀圈之內,刺中黑巾武士胸前死穴,黑巾武士慘哼半聲,骨碌碌打屋頂滾下,掉在地上之時,發出響亮的聲音。

  薛飛光親眼看見這幕慘劇,不由得閉上大眼睛。但她立即警覺,返身躍入房內,就在窗邊借外面微光瞧看那張紙條。

  那紙條上寫著:敝幫已查悉姑娘暫居朴府,除轉告裴淳外,並特奉告以兩個通訊之法,一是紅葉流水之法,把說話寫在紙上,用油紙包好,丟在朴府外的一條水溝中,自然有人撈截。二是從此刻起,朴府左方第二條巷子內,日夜有人蹲坐守候,只要說出暗號,那人即帶路前往會見裴淳。暗號是「窈窕深谷,時見美人」,一個人說一句,以為憑證。

  最後寫明請她閱後立即把紙條毀去,免留痕跡。她正在尋思如何毀去紙條之時,外面傳來一陣步聲。接著彭逸的話聲傳入,叫道:「薛姑娘……薛姑娘……」

  她應了一聲,點上燈火,順便點燃紙條。等到紙條化作灰燼之後,這才開門讓彭逸進來。

  彭逸陪笑道:「打擾姑娘清睡,實感不安!」

  薛飛光沒有好氣道:「有話快說,哼,步嵩直在自誇朴府穩如泰山磐石,其實事故頻生,教人無法安眠。」

  他碰了釘子,訕訕地說了幾句話,看看四下沒有甚麼異狀,便告辭了。薛飛光暗自尋思今晚之事,推想那黑巾武士無疑是窮家幫的奸細,今晚傳遞消息之時,不幸隔壁恰好住著陰山派高手告天子,被他斃死。

  她想了許久才睡覺,次日彭逸來陪她,她跟他要了一些油紙,覷個空把星宿海的劉如意及陰山派告天子應約而來的消息寫上,又說朴日昇即將舉行的英雄宴將有陰謀。寫完用油紙封好,出外散步之時暗暗丟落水溝。

  一切都很順利,彭逸從早晨開始便陪她。用過午膳,他帶她到一座樓上,裏面不但陳設古雅,而且有萬卷藏書,琳瑯滿目,美不勝收。

  薛飛光問知這是朴日昇專門為雲秋心所設的書房,讓她得以瀏覽解悶,便笑道:「我定要瞧瞧這位雲姑娘是怎生模樣的人物!」

  彭逸道:「以在下瞧來,她遠比不上姑娘了,她終日顰眉含愁,鬱鬱寡歡。姑娘卻如春花初放,充滿活潑生機……」

  她格格笑道:「我向來無憂無慮,天大的事也不放在心上。若是性格深沉之士,一定不喜歡我這類女子!」說到這裏,不禁想起了朴日昇,登時話鋒一轉,道:「你們說過朴日昇將要親自出手,他出手對付誰?」

  彭逸沉吟一下,才道:「我可不能騙你,他將出手對付裴淳,放眼當今天下武林之中,值得國舅爺出手之人可真沒有幾個,足見他何等重視裴淳了!」

  薛飛光道:「朴日昇未必贏得過裴大哥,我倒不替裴大哥擔心。不過既然他們動手,我非去瞧瞧不可!」

  彭逸道:「使得!英雄宴款宴的是大江南北各路英雄,人數雖然不多,這是因為夠得上讓國舅爺邀請的人甚是有限,再者縱然有人得知此訊,但膽敢捲入漩渦之人極少。所以這個英雄宴只不過是窮家幫以及有限的幾個人赴會而已,姑娘要開開眼界,須得答應在下一個條件!」

  他居然提出條件,大出薛飛光意料之外,當下問道:「甚麼條件?」

  彭逸道:「姑娘從如今起,不得暗助對方。在我來說,我已經屢次幫助裴淳,他若不識進退,自討滅亡,我也無法再幫助他。在國舅爺這方來說,姑娘既受到禮遇,自然不應暗助對方。若然被他們發現,只怕那札特大師親自出手,那時在下縱然不惜反叛抗拒,結局也只有陪姑娘同死而已!」

  他把話說得明明白白,並且透露札特大喇嘛已返此地的消息。薛飛光毫不介意地笑道:「你為甚麼要為我反叛?」彭逸只輕輕嘆一口氣,沒有回答。

  薛飛光心中一軟,不再找他麻煩,又問道:「這個英雄宴是不是想把窮家幫一舉殲滅?」

  彭逸點頭道:「還有裴淳,從國舅爺種種佈置瞧來,當真有取他性命的決心。」

  薛飛光面上第一次消失了笑容,沉思片刻,道:「假如我現在離開這裏呢?」

  彭逸道:「我問過權軍師,他說你年紀輕輕好奇心盛,一定不肯走開。這兒不但可以見到國舅爺雲姑娘以及許多名震武林的高手,還有一位紫燕楊嵐姑娘也是你想見見的……」

  她點點頭,低聲道:「這個狗頭軍師可真厲害,竟看穿我的心意!」她頑皮地笑起來。

  彭逸眉間卻微視憂色,道:「權軍師真了不起,他還說你若是叫他狗頭軍師,那就一定會設法通知對方準備,但願你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薛飛光心中好笑,卻裝出吃驚的樣子,道:「他敢情是活神仙,能夠未卜先知!」

  彭逸道:「薛姑娘還通知不通知對方?」

  她搖搖頭道:「我還敢麼?」

  彭逸舒一口大氣,道:「那就好了!」

  但這天晚上,薛飛光悄悄穿院越屋,摸到朴府最左方的圍牆,四瞧無人,便一躍而出。

  她日間已藉故走過一趟,雖然不曾躍出朴府圍牆之外,卻已探明地形,知道何處會有暗樁崗哨。是以晚間這一次行動,居然避過所有的監視。

  出得朴府,奔到第二條巷子內,只見一個襤褸乞丐蹲在牆根。她低聲道:「窈窕深谷。」

  那乞丐站起身道:「時見美人……是薛姑娘麼?」

  薛飛光道:「正是!」忽然覺得這句暗號好像有諧謔自己的意思。

  那乞丐道:「薛姑娘要捎口信抑或命小的引路?」

  薛飛光忖思一下,微微一笑,道:「兩者都要!」

  那乞丐怔一怔,道:「這話怎說?」

  薛飛光道:「假若中途有人攔截,你不必理會我,儘管設法逃走,把口信帶回去。倘若平安無事,這些消息就讓我自己告訴他們!」

  她隨即把有關英雄宴之事告訴對方,著他轉告裴淳提防朴日昇毒手,說完,便隨他走去。

  先是在巷子內轉行,繼而須得越過大街。薛飛光攔住乞丐,道:「且慢,讓我先走!」

  她探首四瞧街上無人,便提氣疾奔過街,忽見對面屋頂上冒出兩道人影,其中之一沉聲喝道:「甚麼人?站住!」刷地掠下截她去路。人未到,一點寒光襲擊而至。薛飛光柳腰微折,讓過那件暗器,卻顯得手忙腳亂,身形不穩。

  那道人影腳尖才站地,刷的一刀劈出,竟是欺她身形不穩施以急攻之意,那知刀勢才出,幾絲寒芒已射到他面門。這原是剎那間之事,那人手中之刀發出一半,面門五官都已被銀針釘入,登時翻身栽倒,連慘叫之聲也不曾發出,便已氣絕斃命。

  另一道人影也是個勁裝大漢,手提鬼頭刀。他本是凝神注視著薛飛光來路之處,似是等著截擊其他的人,這刻忽然聽到刀墜人倒之聲,轉眼一看,不禁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厲聲喝道:「來人啊,這小子手底好辣!」

  他雖是驚魂不定,可是也不敢就此撒腿逃生,仍然躍落街上,壓刀緩緩迫去,口中又大喝道:「甚麼人膽敢到本府刺探?」

  喝問之時,已迫近到兩丈之內,忽然瞧出竟是薛飛光,不禁哎一聲,道:「原來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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