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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耳中聽權衡的聲音道:「彭老師但須保持這股氣勢,定可收拾下裴淳,寶庫中的萬兩黃金就歸你啦!」彭逸聽了此言,果然更加兇狠懍悍。

  戰局漸漸分明,那金笛書生彭逸佔去十之六七的攻勢,裴淳竟是守多攻少。但他有一個好處,便是天性十分沉毅,越是在艱難困境中,越發呈耀出不屈不撓的光采。

  裴淳暗自驚想道:「這彭逸內力甚強,笛尖風力銳如刀劍,我雖有天罡閉穴的功夫,畢竟受不住這等高手的一擊。他現下既是存心拚命,我不如暫且退卻。」

  主意拿定,當即使個敗式,躍出圈外。他還想趁便出手擊殺那相貌猥瑣的權衡,誰知目光到處,只見兩個黑巾武士大刀如雪,遮擋在他身前。同時那彭逸又跟蹤撲到,這刻他可真怕被彭逸纏住,立即頓腳飛上牆院。

  彭逸竟然窮追不捨,他使了幾種身法都不曾甩脫對方,一眼看見左方一堵石牆聳天而起,少說也有三丈之高,他被那彭逸趕急了,也沒有想到那堵牆怎會比好些屋脊還高!一徑竄入黑影中,斜閃入一條露天走廊內。

  他在地面奔竄,穿門越戶,彭逸輕功雖然甚是佳妙,地形又熟,但時在黑夜,不比在高處奔躍時得遠,所以弄錯方向,直奔右方。

  裴淳輕輕喘一口氣,四面一瞧,發覺這兒敢情是一條寬闊的通天巷子,一邊是前面提過那堵特別高的石牆,一邊則是院落的院牆,空出這麼一條寬巷。

  他躡足走到高牆牆根下面,先調運一下真氣,這才聚集全身之力,提氣振臂一躍。但見他呼地貼牆向上疾升,到了兩丈七八尺高時,左手五指伸直向牆頂抓去,扣住邊緣,換一口真氣,這才輕靈如狸貓般翻上牆頂。放眼一瞥,下面是個深闊的露天院落,那邊廂屋宇高大,此時目光越過第一進屋脊,隱約見到天井透出火光閃耀。

  除此之外,四下都沒有燈光。他聽覺極佳,似乎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悶著嗓子呻吟,又夾有噼啪之聲。

  他飄落院內,自己跟自己商量道:「這堵高牆隔開了這末一處地方,甚是古怪,我該向哪方走?對了!我且穿過這幢房屋,一則瞧瞧為何如此分隔開,二則順便穿出街上,正是一舉兩得。」

  於是他迅快向大門奔去,那大門沒有關上,便閃身入內,這頭一進的房屋高大深闊,奔了大半天才聽得清楚後面天井間傳來的聲息。

  那陣聲音果然像是痛苦的慘哼聲,而且是女性口音,裴淳激起俠義之心,毫不猶豫,加快腳步奔去。

  晃眼間已奔到後門,伸手輕推,那兩扇門竟是虛掩,此時被他推開一道縫隙,立時火光射入,一室皆亮。

  他從門縫中瞧出去,只見寬大的天井內一團紅火在石地上滾動,定睛一望,那團火球之內竟有兩個人,都是赤身露體,這兩人一男一女,都用一條白布包住頭髮,兩人四肢互相糾結著滾來滾去。

  裴淳初時大吃一驚,幾乎衝出去設法救火,但幸好在他行動之前一眼認出火球內的男人竟是那高麗國火器宗師金元山,登時打消此念。

  細看,只見那女人年約三十左右,面目姣好,身材也不錯,這刻面上盡是痛苦難禁之容,慘哼之聲就是她發出的。

  她雙眼之內已經消失了生命的光采,跟垂死之人沒有兩樣,金元山陡地手足一振,飛開尋丈,此時火球便中分為二,晃眼之間金元山身上之火已滅,但那女人全身上下的火勢更為旺盛。

  在這一剎那間,裴淳突然發覺那女人消失痛苦之容,泛起一絲微笑,那笑容美麗得難以形容,又極是淒艷,這笑容宛如曇花一現,瞬息便自消逝。

  天井中傳來金元山沉重的嘆息聲,並且聽到他自言自語道:「多麼美麗啊!可惜只有一剎那的時間,便永不再現了!」

  話聲中火光突然更是強烈聒目,並且發出吱吱的聲音。裴淳轉眼望去,只見那女人已經失蹤,火光中只有一具焦黑的人形。

  他不由得心頭猛震,這種由極美變為極醜的景象,實在萬分恐怖,使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他怔一下,隨即湧起滿腔怒火,以前九州笑星褚揚說過,這金元山每隔不久就要活活燒死一個姘婦以解他滿身火毒的話掠過心頭。

  金元山意猶未盡地細看那團火花,猛可感到後面勁風颯然拂到,當即往前躍出丈許,落地後回頭一瞥,但見裴淳怒目圓睜,站在他剛才所立的位置。

  裴淳從牙縫迸出話聲,道:「老匹夫視人命如草芥,惡孽如山,我裴淳今日若不把你這老匹夫擊斃當場,我就橫劍自刎在這天井之內!」

  話聲不但冷如冰雪,口氣更是堅決無比,教人聽了便深信他說得出做得到。

  金元山趕緊提功聚力,他此時全身赤裸,身上沒有半件火器,是以心下不覺著忙。當下一面準備應戰,一面應道:「老夫之事幾時輪到你管,你若是有種就別走,待老夫穿上衣服才取你性命!」

  他試探地向另一道門戶那邊邁步,只見裴淳身上光芒一閃,原來掣出寶劍,這一來他可就不敢輕舉妄動,生怕他撲過來截擊時搶佔到有利的位置。

  裴淳寶劍出鞘之後,眼中殺氣四射,厲聲道:「老匹夫妄想取出火器,苟延殘喘,哼!簡直作白日夢!」

  他中氣極足,這刻又是夜靜之際,聲音傳至老遠,高牆外一道人影聞聲停步,接著便迅快繞奔至正門,穿入寬大院子之內,此人正是那金笛書生彭逸,把裴淳的話聽個一清二楚,所以毫不遲疑地直奔入內。

  天井內的金元山頭上冒出熱汗,順著腦袋直流下來,要知他一則被裴淳這等氣勢所懾,二則火器不在身上,等如老虎拔去牙爪,毫無憑仗。他生平雖是殺人無數,但這刻想到自身之危,卻不由得汗出如雨。

  裴淳一步一步向他走近,從他那種極為憤恨的神情中,金元山感覺出他這一擊之勢定然威猛難當。連忙道:「老夫非如此不能解去身中火毒,你憑甚麼干涉?再說她死得毫無痛苦……」

  話未說完,裴淳厲聲叱道:「住口,還說她毫無痛苦?我親眼見她面容慘厲,口中還痛哼出聲。老匹夫啊老匹夫!我裴淳再說一遍,今日若不能把你立斃當場,替無數冤魂出回一口惡氣的話,我就立即橫劍自刎。」

  金元山眼光越過他,落在他背後,好像瞧見了甚麼,立刻大聲說道:「這話可是當真?若是有人趕到,使你無法得手,那時便又怎地?」

  裴淳毫不考慮,斬釘截鐵道:「誰也阻止不住我殺死你的決心,縱是朴日昇率領所有的手下趕來,我也要取你的狗命!」

  話聲中已欺到五尺之內,只聽他大喝一聲,左手天機指,右手七寶誅心劍齊齊發出。他這回出手,不論是指招或是寶劍,都使得狠毒凌厲無比,便是他本人也感覺出與平日大不相同。

  金元山雖是以火器稱雄,但本身武功也深具火候,並非庸手,這刻死中求活,也使出苦練多年的武功秘藝,腳下疾轉方位,連使兩種身法避過敵人正面兇鋒,上面雙掌一招「登山渡水」半攻半守,嚴密封護全身。

  他的應變手法已經是竭盡所能,極是恰當。但裴淳左指右劍再度攻出,來勢凌厲無匹,可不是他這一招「登山渡水」便封架得住的,金元山趕緊移步換位,雙掌忽抓忽拍,總算又避開一次殺身大劫。他口中同時大喝道:「彭兄快快出手助我!」

  裴淳聽了這話,大吃一驚,右手短劍一招「天孫雲錦」,化出四五把劍之多,猛攻過去,金元山側身急閃,左掌借勢拍出,還擊了一招,裴淳嘿地喝一聲,左手駢指急點,使的是天機指七種指法中「攻堅」指法,一縷銳風像利劍般刺去。

  他這一招已經竭盡所能,毒辣無比,金元山哎地慘叫半聲,踉蹌連退四五步,敢情裴淳這一指隔空刺中他左肩穴道,不但一陣劇痛難禁,而且左臂無力軟垂,影響所及,半邊身子都有點麻木。

  這一剎那間,裴淳已覺察出,金笛書生彭逸飄落在背後五尺之內,以彭逸的功力,須得先反身迎擊才不致失去先手。

  但是金元山業已負傷,只要再攻一招,便可以取他性命,誓言猶在耳際,他若是不能當場格斃金元山,便得回劍自刎。

  這正是進退兩難的局面,裴淳心中念頭像電光般連連閃動,驀地一橫心脫手甩出短劍,左手使出天機指中「行遠」指法,隔空點出,但見一溜劍光和嗤的一響指力破空之聲,齊向金元山襲去。此時,裴淳的後背門戶洞開,只等彭逸出手一擊過後,瞧瞧是當場斃命還是負傷的結果而已。

  金元山吼出半聲,翻身栽倒,登時氣絕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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