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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病僧踉蹌倒退七八步,合十道:「道兄果是高明,甚感佩服,但貧僧只要內傷能愈,終須再找道兄請教!」

  札特揮手道:「洒家隨時恭候道兄駕臨,目下可速速離開此地,否則另有別人趕到,向道兄無禮出手,洒家也無法禁止!」

  這話已講得極是清楚明白,病僧何等老練,迅即轉身落峰。他循著原路走去,不一會忽然聽到驟急蹄聲遠遠傳來。他心中一凜,忖道:「莫非是元宮另有高手趕到?」游目四顧,恰好見到一處山峰可以暫時藏身,當即提氣縱上。他的內傷雖然不算嚴重,但現下提氣縱上峰頂,卻也不禁呻吟一聲。

  那陣蹄聲本來還在遠處,可是就在病僧上得峰頂發出呻吟之聲時,這一騎已到了峰下。病僧心想此馬腳程之快,只怕天下再也難尋其匹!

  眼睛一轉,原來是匹紅馬,當即記起此馬正是裴淳坐騎,同時又見他彷彿回首一瞥,不禁大覺驚詫,心想此子聽力好生驚人,怎的就聽見了我的呻吟聲?

  於是連忙向對面石壁底下走去,閃入樹叢之內,隨即發覺有個巖洞。他原是久走江湖之人,一瞧洞口四周的草木留下踐踏過的痕跡,便知此洞有人出入過。

  他仍然彎腰鑽了入去,迎面一縷尖銳金風射到,他早有戒備,迅快一掌掃去,左手幾乎也在同時伸出,圈指一彈。

  這個偷襲之人正是上文說過的胡二麻子,他早就聽見病僧呻吟之聲,是以這一招偷襲並未用盡全力,及至發覺對方甚是高明之時,趕緊劍尖微偏,打算另變招數,但已經來不及,只覺劍尖劇烈一震,再也無法控制得住,直向一側盪開。

  病僧這一指不曾彈掉對方兵器,不禁大是驚凜,心想我這一指已是平生功力所聚的絕藝,居然不能彈跌他手中兵器,可見得此人功力之深厚,已屬當今武林高手之列。

  他迅即查看好地勢,搶佔到有利的角落中,不久裴淳就退了入洞。在那時候,步嵩、馬延二人聲音傳入洞來,洞內的三人都各懷鬼胎,以為這些元廷高手乃是衝著自己來的,故此其時無人做聲。

  ***

  胡、馬、步三人評論元宮前後兩代的第一美女,說得興高采烈,胡二麻子忽地嘆口氣,說道:「兄弟躲避了多年,今日瞧來仍然難逃大劫。現下兄弟我反正也想開啦,像近些年來這等見不得天日的生涯,還不如死了乾淨……」

  步、馬二人暗暗大喜,步嵩放軟聲調,道:「胡二兄也不必過於消極,只要你自行向朴國舅認罪,想必還有機會……」

  馬延乾笑連聲,接口道:「是啊!胡二兄不妨認真考慮考慮!」

  胡二麻子搖頭道:「用不著考慮啦!兄弟決意把這顆人頭交給兩位,目下唯一感到戀戀不捨的,便是手中這口名列五異劍之中的『毒蛇信』,此劍得之不易,頗費心力手腳,當時滿以為得到此劍,便可再度出頭橫行,誰知此劍極是難使,反而用不上全身功力……」

  裴淳不禁插口道:「既是如此,為何還對此劍戀戀不捨?」

  胡二麻子瞪眼道:「你懂個屁,此劍何等名貴,豈是容易割捨的?」

  步、馬二人也出聲同意他的意見,裴淳卻大感不解,想道:「他們就像許多富有而吝嗇之人一樣,空自守著大堆銀子卻捨不得花,我真不明白他們的想法怎會這麼不合理和可笑。」

  正在想時,胡二麻子已把「毒蛇信」丟給步、馬二人看,步、馬二人百般摩挲,顯然珍視無比,他們瞧定之後,一齊上前把此劍還給胡二麻子。

  病僧驀地大喝道:「兩位萬萬不可移動……」但這時步、馬二人已跨出數丈,但聽天崩地裂般一聲大響,巖洞中間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原來巖洞出口處一塊巨岩崩塌下來,把出路堵死。

  步、馬二人首先轉身推移那塊巨岩,但不久就放棄此念,頹然停手。

  胡二麻子狂笑一聲,只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只聽他接著說道:「此處埋伏剛剛佈置完竣,諸位就趕來了,真是湊巧得很。」

  馬延喝道:「難道胡二兄也打算死在此地不成?」

  胡二麻子狂笑道:「不錯,我胡二已活得不耐煩,想不到有你們陪我一同埋骨此洞,當真是三生有幸……」

  裴淳大覺不滿,衝口道:「你這等存心太卑鄙啦,若是我不想活,一定不肯連累別人!」

  胡二麻子喝道:「你是甚麼東西?想當年胡二爺乃是稱雄天下,領導武林的人物,哪裏輪得著你多嘴評論!」

  病僧道:「這話可不是這麼說,胡施主昔年威風富貴是一回事,人品行為又是另一回事,不見得凡是位高權重之人,所作所為就都是對的!」

  步嵩冷笑道:「這等話說也多餘,胡二兄,咱們相識多年,何必鬧個兩敗俱傷,若是胡二兄有法子打開出路,咱們任甚麼都可以商量!」

  馬延接口道:「是啊!咱們先去風流快活十天八天,至於宮中懸賞之事,咱們再也不提!」

  胡二麻子嘿嘿兩聲,突然間破空之聲大作,胡二麻子的聲音已經移到另一隅,道:「好有義氣的老朋友,嘿嘿,我早就料到你們會出手暗襲,果然不錯,可見得你們實無獨當一面之才!」

  步嵩、馬延銷聲匿跡,不知作何打算。這時巖洞中一片漆黑,這些人雖然都練就極佳目力,然而洞內沒有一絲光線,到底無法辨物。

  胡二麻子話聲一歇,也不知走回去沒有,眾人都不敢移動,也不敢弄出一點聲息,以免突然被襲,更須得小心有人迫近身旁,無意中被人殺死。

  過了片刻,形勢又沉悶又緊張,原來他們這一陣工夫細想之下,都發覺若是要設法走出此洞,必須先殺死其他的人,才能免去後顧之憂,而此地每一個人都作如此想法,是以決計不可弄出些微聲息,免得被數人一同攻到,那時節定難抵禦。因此,洞中連呼吸之聲也聽不到。

  裴淳雖然沒有除去別人之念,但他亦考慮到被眾人圍攻之事,這些敵人沒有一個不是各有絕藝之士,若是同時攻到,焉能抵擋得住,所以他也不敢弄出絲毫聲息。

  過了一會,氣氛更是險惡可怖,各人都運功調氣,使呼吸悠長幼細。要知他們都不是不能屏住呼吸,可是若是時間一久,憋不住這口氣,那時候呼吸聲響特別粗濁,這還是其次,最要緊的是在閉氣之際,無法提聚全身功力,這時候若是遭遇襲擊,非死不可!

  巖洞本來相當寬廣,但在這數人心中卻突然覺得十分狹小,生似都能夠感到別人的體溫。這當中要數裴淳心頭最是寧靜,貼立在洞壁一處微微凹入的地方,不言不動。

  又過了一陣,眾人在極寂靜中都聽見別人的呼吸聲,因是十分低微,所以只能約略辨出遠近,無法查出正確位置。

  他們突然間大感恐怖,原來彼此收攝心神查聽了一陣,便數出呼吸之聲連自己一共只有四人,而洞中事實上共有五人之多。

  若說是有一人屏住呼吸,是以無聲無響,並非講不通,可是誰敢如此冒險而不顧及待會呼吸變得粗重時被眾人攻擊之危?其次以時間推度,若是有一人竟能屏息至這麼久,功力之深無疑遠在眾人之上,這一點甚難成立。

  人人心中暗暗驚疑交集,其中有些人懷疑是胡二麻子從別的秘密通路逃掉,可是他焉能在眾人嚴密查聽之下,無聲無響的開啟暗門脫身逸逃?

  他們聽來聽去,確實只有四個呼吸之聲。馬延、步嵩二人一直是手拉著手,彼此互相輕捏一下,一齊向左側最近的一個人緩緩移去。

  步、馬二人一動,洞中立時引起一陣無形無聲的騷動,所有的人都趕緊改變位置,局勢一時大為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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