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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那支金針射入水中,針尖堪堪碰上他的鼻子時,勁道被水力消解,隨波飄去。裴淳心中暗叫好險,一直沉到水底,雙足忽然碰到一塊大石,便以足尖勾住石縫,索性收攝心神,催動體內真氣走遍全身奇正經脈,不一會靈台空澈,萬慮皆消,已入無我之境。

  紫衣少女騎著紅馬沿著河岸來來往往,足足查究了大半個時辰,眼看毫無動靜,心想,那小奸賊也許潛在水底,順流而下,早已逃走,這才恨恨催馬落河,尋覓水淺處渡河去了。

  裴淳在水底潛神運功,四肢百骸的毛孔都自然吞吐氣息,竟比往日以口、鼻吐納還要氣機暢通。他在無我之境中還不知道,直到全身真力瀰漫充盈,忽然醒轉,才隱隱感到奇異,心想入定多時,還不覺悶濁,竟不知是何緣故?又想,時候已久,那紫衣少女定已離開,便徐徐浮出水面。

  目光一探之下,河邊並無紫紅兩種顏色,心中一定連身子也浮上水面,泅向岸邊。

  岸上一點灰光飛到,正趕上他抬臂划水,露出脅肋。裴淳但覺右脅「淵腋穴」上一疼,半邊身子登時麻木,他這一驚非同小可,一面運功催動血氣,一面抬目瞧去,只見岸邊一塊岩石上坐著一人,冷冷瞅住自己。

  裴淳血氣一行,麻木之感立消,這時已在河邊水淺之處,便站起身。只見石上人年紀甚輕,長得劍眉虎目,英俊瀟灑,一身儒服適度雅觀,但背上卻繫著一頂竹笠和插著一根烏木棍,大不相襯。

  這儒生滿面煩惱之容,喝道:「你何故躲在水底?」

  裴淳也大感煩惱,心想這世上管閒事之人真多,憑這事穴道就得挨一石子!怪不得師父要我到塵世江湖中歷練歷練!他還未開口回答,那儒生又道:「你可曾見到一個紫衣姑娘騎著一匹紅馬經過?」

  裴淳怔一下,暗想原來這人和「毒狐狸」楊嵐是同路的人,無怪如此橫蠻!當下應道:「見是見到啦,但不知她向哪方去了!」他口中還含著辟毒珠,故此語聲糊混不清。

  儒生只道他是穴道被石子擊中,上半身半邊酸麻,影響及喉部肌肉所致,更不疑心。自語道:「這妮子的坐騎日行千里,師父卻派我們保護她。好不容易見到影子,一轉眼又不見啦!」接著向裴淳道:「你過來!」

  裴淳舉步走去,一面把珠子吐在右掌,藏入囊中。儒生見他右手活動自如,那須他代解穴道,劍眉一皺,抖手發出三粒石子分別勁襲裴淳胸、腹要穴。

  這時兩下相距極近,那儒生出手之前又不預先警告,只見三枚石子先後擊中他胸,腹間的「步廊」、「太乙」、「大赫」三穴。

  裴淳身子搖晃幾下,卻終於站穩。儒生瞧出他只是被石子上的勁力沖得搖晃,三處穴道竟無一處被制,心中大駭!縱到岸邊平坦地方,取下背上竹笠和烏木棍,厲聲大喝道:「閣下竟是武林高手,兄弟失敬得很,還要領教手上招數!」

  只見他左手持笠,宛如一面盾牌,右手握棍,俊美的面龐上微微發青。

  裴淳怎肯上岸跟他打架?心想,這世事人情實在令人難解,怪不得師父諄諄囑咐,說是江湖人心險惡不測,特意要他親自歷練,像今日種種事故,如果不是親身遭遇,別人告訴他有這等事,那是決計不會相信的。

  他呆立水中,儒生瞧不出他何故不答腔,當下又道:「兄弟郭隱農,外號神木秀士,近兩年來在江湖上也博得一點虛名,閣下上岸來動手,絕不致於有辱身份!」

  這人口氣前倨後恭,裴淳心下又是一陣迷糊,只答了一句「在下裴淳」,便說不出話。

  神木秀士郭隱農明知對方一身武功不比等閒,這時只道他有意裝痴作呆,心中大怒,厲聲道:「你到底上岸不上岸?沒的耽誤了我身上要事!」

  裴淳搖手道:「我不跟你動手……」一面走上岸去。

  郭隱農益發覺得此人奇異莫測,心想:「他身上穴道不怕被襲,竟不知是哪一派的功夫?目下不動手也好,等我慢慢查看出他的武功路數再拼不遲。」當下收起竹笠、烏木棍,面色大見和緩,道:「裴兄的閉穴功夫好生了得,兄弟甚是佩服。只不知裴兄尊師是哪一位?」

  裴淳見他忽而和氣,忽而兇惡,心中更是驚詫迷惑。答道:「這個恕難奉答!」

  郭隱農也不以為忤,道:「尊師是當世異人,自然不願輕易讓江湖之人聞知!」

  裴淳最是崇敬師父,這兩句話聽得甚是舒服,頓時對此人生出好感。郭隱農又道:「裴兄打算上哪兒去?」

  裴淳沉吟一下,應道:「在下想謁見窮家幫淳于靖幫主!」

  郭隱農笑道:「聽說淳于靖幫主刻下正在溧陽,兄弟也要到那邊去,正好和裴兄結伴同行!」

  裴淳無意中得知窮家幫幫主下落,心中甚喜。兩人一同沿河走去,打下游木橋渡河直奔東南。

  郭隱農存心要試裴淳腳下功夫,「颼颼」疾奔,耳中但聽裴淳衣襟拂風之聲不即不離緊隨身後,便漸漸增加速度,用到七成功夫。他走勢速度雖是可擬奔馬,但姿勢卻有如平常人走路一般。這原是武林中稱為「神行術」的絕藝。

  裴淳哪裏知道,大是佩服,可幸他十餘年以來居住山中,輕功練得十分高妙。便也學人家的樣子,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但每一步跨出之時,一面提氣輕身,一面足尖運力蹬去,因此另一隻腳落下時,已達丈許之遠。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許久,初時裴淳姿勢甚是生硬,一蹶一跳的,郭隱農卻有如行雲流水,瀟灑自如,但漸漸裴淳悟出不少發勁用力之法,姿勢便沒有先前那麼難看。

  兩人走了七八十里,郭隱農見仍然不曾把裴淳拋下,便即施展出十成功夫,裴淳也盡力加快,但三十餘里左右,裴淳已大見落後,郭隱農越行越快,不多時兩人彼此已瞧不見。

  郭隱農雖是得勝,但面上毫無喜色,原來這「神行術」乃是他獨門絕藝,雖是比不上那楊嵐的胭脂寶馬日行千里的腳程,但尋常駿馬卻非他敵手,尤其是長途遠路,更具功夫。今日他不但用上十成功力,還須在百里之後才贏得裴淳,故此他毫無喜色。

  裴淳眼看郭隱農背影已瞧不見,生怕兩人走散,便不能由郭隱農口中得知淳于靖下落,立即提一口真氣,放步急奔。他剛才一味要保持步行姿勢,是以無從發揮全力,這時放步奔跑衝刺,立時快了許多,不久已可見到郭隱農背影。

  饒是如此,也在數里之外才追到郭隱農身後,而郭隱農早在彼此望不見時減低速度,不過見他這麼快就趕了上來,仍然覺得不是味道,深心中敵視嫉恨之意又加兩分。

  這時兩人奔入一個市鎮之內,郭隱農停下來向人詢問,有沒有過一個紫衣紅馬的美貌少女經過?連問幾間店肆,都答說沒有。末後問著一位老者,沉吟答道:「客官問的老漢沒有瞧見,不過今日早晨倒有一位姑娘路過,長得甚是美貌!」

  郭隱農微感失望,「哦」了一聲,那老者又道:「這位美貌姑娘眉宇間含愁帶怨,跟隨著一個不知是蒙古抑是色目的大漢走過,故此老漢瞧了好幾眼!」

  說到此處,裴淳不覺「啊」了一聲,問道:「老丈可知他們往哪兒去?」

  老者搖搖頭,答道:「他們從這邊出鎮,怕是前往溧陽。但這只是老漢猜想……」

  郭隱農眼中露出殺機,道:「裴兄,我們走吧!」語氣卻甚生氣。

  裴淳跟他走出七八步,忽聽老者叫喊,便轉身奔回去。

  老者見郭隱農在十多步外沒有過來,便即壓低聲音道:「客官,你那位朋友兇得緊!」

  裴淳茫然道:「是麼?小可也是剛剛認識的!」

  老者道:「老漢小時候見過兇殺之事,那行兇之人雙眼發出的光芒就跟貴友剛才一樣,你還須多加小心!」

  裴淳拱手道:「多謝老丈見教!」轉身奔去。

  郭隱農問道:「還有甚麼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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