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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沈神通安詳平靜的聲音幾乎使所有的人都大為放心而且願意聽下去。他說:「我告訴你,這些人大多數性子剛強暴烈,他們極可能不顧自己生死,也要宰了你出一口被出賣的冤氣。何況如果我有辦法馬上找出妖人躲藏地點,同時又有辦法早一步誅滅他,這兒大伙兒就完全不會受你要脅挾制了。」

  金算盤馬上感到強大無倫的無形壓力從四方八面湧到。他知道沈神通說得對,很多人對於被出賣特別憤恨,往往憤恨得連自己性命也可以不要,何況那沈神通還有可能替他們解除生命威脅?故此所有的人都變成倒向沈神通那一邊就絲毫不必奇怪了。只不過以金算盤立場來說,這種情形卻是極之糟糕不過之事。

  沈神通又以那種令人安心信服的聲音說:「我敢確信那妖人必定是在同心樓的地下秘室施術。這種妖人不論邪術多麼高明,卻一定怕三種情況,因為每種情況出現,他都一定活不了甚至於形神俱滅。」

  劉雙痕連忙追問,以免沈神通又停好一會才說下去。試問在目前狀況之下,誰不想趕緊多知道一點呢?

  「沈神通,請問是那三種情況?」

  「第一種是佛家道家或其他正派宗教的神通力量,這一點當然不是我們所具有的,除非龍門派的高人在場,也許他們能出手剋制邪術妖法,能保護我們大家都安全無恙。不過他們既然不在此地,我看就不必再說了。」

  「第二種呢?」現在卻是會津簡一問了,因為他非常希望他有機會可以殺死那妖人,然後當然也決不放過金算盤。

  「第二種情況是『烈火』,任何人如果能使那妖人忽然陷身於強焰烈火之中,他首先就失去邪惡奇異力量,跟著就變成飛灰了。」

  「第三種呢?」仍是會津簡一詢問,因為他並不擅長使用火器。假如岩島健還未死於沈神通刀下,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沈神通片刻後才把注意力從金算盤那邊收回來。他一定已觀察出某些別人無法測度的秘密,所以他欣然微笑回答簡一的問題:「第三種是極上乘的武功,不論用甚麼兵器,只要能達到相當於『馭劍』境界,就可以當場殺死任何妖人。這是因為當你的武功造詣已達到這種境界之時,你的心靈能力一定比那妖人堅強很多倍,再加上武功的威力,妖人授首伏屍的下場是絕對躲不了逃不掉的。」

  可是環顧現場,有誰的武功能達到相當於「馭劍」的無上境界?

  答案是沒有,一個都沒有,所以這條路也是高山滾鼓──不通不通。

  沈神通的聲音和微笑仍然使所有的人不至於灰心絕望。他又說道:「說到同心樓的地下秘室,我敢打賭那入口必定極之巧妙隱秘,如果有人能在三兩天之內找得到,這個人必定是名噪江湖的一流專家了。」

  劉雙痕暗中會意,大聲道:「那麼這話豈不也是白話?」人人都附和他意見而點頭。

  「表面上好像是白說,但事實上金雲橋卻不能不搥胸頓足了,因為這裏就有這麼一個人,他不但是一流專家,而且是專家中的專家,所以一流專家要花上三天,他大概只須三盞熱茶時間。假如運氣好一點,他不必在勘查方面浪費時間,恐怕眨三下眼睛就找出來了。」

  金算盤瞬間眼睛已眨了三下,語聲中大有疑惑:「陶正直真有這等本事?」

  沈神通笑道:「可惜不能跟你打賭,但我仍然可以讓你相信他有這種本事。」

  人人都不明白沈神通的意思,因為局勢很顯然擺明金算盤已把那「妖人」作為護身符,因此他當然不會讓大家到同心樓去。可是如果不在現場表演,又怎能使金算盤相信呢?

  這時陶正直忽然開口,說道:「我雖然沒有進去過同心樓,但是在外面看過幾眼。」

  沈神通道:「好,現在請你憑你的記憶,在心中觀察測算一下,你講出來好讓金雲橋心服口服。」

  陶正直好像不必思索,立刻說道:「我還記得同心樓的長度闊度和高度,所以根本不必測算,也可以確定同心樓地下秘室的入口,一定是在樓後那間石屋裏。」

  他和沈神通一樣,都看見金算盤面色的變化,但還不夠,因為別人可能瞧不出來。所以陶正直又說:「地下秘室入口不但在那石屋內,而且我還敢打賭必定是在第三具石棺下面。大家請注意一點,我並不是說石棺裏面而是下面,你只要找到開關,石棺就毫無聲息地滑開,這時你就可以看見入口的梯級了。」

  人人都靜默無聲,那是因為金算盤像白蠟似的面色,使人一方面知道陶正直完全講對了,另一方面又知道金算盤必定一直以為這是極秘密巧妙無人能夠看得破的機關,誰知道陶正直好像連想都不用想就指出來了,故此他受到巨大異常的震撼打擊。

  看來如今只有沈神通有資格開口,因為他的表情已表示這一切情形都在意料中,所以他一直保持很有風度很瀟灑的微笑。他說:「金雲橋,其實你不必太過懊喪或震驚,難道你沒有聽說過『巧手天機』朱若愚的機關消息之學是古今無雙麼?陶正直既然是他入室弟子,你那種秘室入口在他來說,只不過像小孩子玩具一樣簡單。」

  金算盤總算定下心神了。他當然聽過「巧手天機」朱若愚的大名,所以沈神通說得很對,陶正直是應該很輕易就測度出來的。

  但縱然人人都找得到秘室地道入口,似乎也於事無補,這兒的人誰有本事可以殺死那個妖道?如果有人闖入去,那也不過是徒然送死罷了!這就是金算盤心神更安定之故。

  沈神通又表演他「猜測」功夫,大聲說:「金雲橋,你的想法不錯,任何人貿然闖進去,只是徒然送死而已。」

  金算盤忽然恢復他斯文瀟灑風度,舉起一隻手使所有的人注意他,然後才說:「我雖然可以跟你們所有的人同歸於盡,但我卻不想這樣做,只不知你們同意不同意我的想法?」

  沈神通比任何人回答得快,顯然他早已胸有成竹,所以決不讓金算盤有扭轉局勢的機會。他說:「不要作出討價還價姿態,我希望你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資格討價還價,因為我也已經知道你對那妖人有一手惡毒可怕的殺著,那就是你早已在地下秘室四周埋下大量火藥,你只要點燃藥引,那妖人立刻就變成飛灰齏粉了。」

  金算盤好像忽然又墜入惡夢中那樣,面色蒼白得異乎尋常。

  他知道沈神通必定還有驚人的可怕的結論。果然沈神通又道:「既然你已埋下大量火藥,我們就省事得多了。只要在你的倉庫搬些用剩的火藥,我相信數量不會少。利用這些火藥和一枚千里火,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封死秘室出口。而且片刻間,也就引爆你預先埋藏的大量火藥。我看那妖人想不變成飛灰好像已沒有甚麼可能了。」

  看來金算盤現在已經像網中之魚一樣。本來他人手不少,可惜偏偏碰到沈神通,只用幾句話就使那些人全部反轉過來幫助沈神通這一邊。所以金算盤面色蒼白得十分難看就變成很應該很正常了。

  少頃金算盤的笑聲──似乎瘋狂的可怕笑聲──卻使人不敢太有信心。

  沈神通作一個撥開蒼蠅或者趕走甚麼人的手勢。但他面前既沒有蒼蠅,亦沒有任何一個人移動離開,故此他這個手勢是甚麼意思就頗為耐人尋味了。

  金算盤稍稍忍住笑聲說道:「沈神通,你害怕我的笑聲,你想撥開我的笑聲?哈……哈……可惜你一定辦不到,你一定失敗……」

  沈神通面孔變得很嚴肅,連一絲微笑都沒有,眼睛卻透露出無量無數的冷靜和自信。他的表情不但使所有的人為之冷靜而安心,連金算盤的狂態可怕的笑聲也都停止而終於消失。

  「我承認曾經失敗過。」沈神通說,「但這一次卻絕對不會。」

  金算盤聲音已恢復如常:「這一次你一定失敗。你如果還不相信,我立刻表演給你看。」

  假如他沒有信口胡吹,假如他真能夠立刻表演,那當然是千真萬確再也不假了。

  沈神通的回答卻令人意外得合不攏嘴巴:「你錯了,金雲橋,因為最重要一點是你根本連自殺也辦不到。為甚麼你連自殺都辦不到?你只要震斷心脈,那時就算神仙也救不活你。而你以為當你一旦氣絕命喪,妖人那邊馬上得知,也馬上施展惡毒邪法,於是此地便立即出現慘不忍睹可怖可怕的景象,很多人會跟你一樣喪失生命。但這只是你的幻想而已。」

  金雲橋冷笑道:「我有把握。我不是剛剛闖江湖的年輕人,甚麼事做得到甚麼事做不到我心中有數。」

  沈神通道:「然而你若是死了,此地許多人就算也陪你喪命了,我保證你仍然死不瞑目。一來我沈神通逃得過此劫,我不會死。二來我還會做一件事,那就是毫不遲疑殺死轎子裏那個年輕的漂亮的男孩子。」

  他的話忽然扯到那頂遮掩得極之嚴密的轎子去,並且還一口指出轎裏是個年輕男孩。人人都感到山窮水盡柳暗花明的特殊趣味,人人也都運足眼神觀察轎子。只可惜那頂軟轎還是老樣子,絲毫找不出任何與前不同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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