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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沈神通無疑是個奇異的有獨特見解的「強人」。劉雙痕心中激起無限尊敬,一個人如果能夠在人性上最偏狹最自私的題目,還能夠從容灑脫冷靜,又能夠不變初衷。這個人自是稱得上是特立獨行之士了。

  「提到命運,人類為何會被它擊敗?其中有一個因素,那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弱點。例如馬玉儀,如果她一醒來發現我已經在她身邊,當然她會狂喜一陣,但不久接著就會想到兒子,此時她的痛苦絕不是剛才那種狂喜所能夠抵消的。」

  「這是人情之常。」劉雙痕說:「你絕不可能期望她不為兒子失蹤而痛苦。」

  「當然,當然。」沈神通連連點頭:「但你卻又可要想到,假如馬玉儀懷疑丈夫兒子都可能死了,你猜她會向蒼天怎樣祈求?」

  「我不猜,請你說下去。」

  「她會祈求上天垂憐,不論是丈夫或兒子,只要還給她一個就心滿意足了。」

  馬玉儀這兩種反應(當然是假定而已)其中距離甚大。前者是得隴望蜀,如果得一失一,她痛苦得甚至想死。但後者卻僅僅希望隨便得回丈夫兒子任何一個,她就謝天謝地心滿意足了。

  劉雙痕搖搖頭。「我還是不多想這些問題的好。」他說:「我馬上要送她走,並且留些氣力找尋妥善脫身之法。」

  「如果你也想不出辦法,我也不必白費精神氣力了。」沈神通好像對他很倚重信任,又道:「我們剛才把話題扯遠了。現在我回答你的疑問。我立即就要回野趣園。」

  劉雙痕的疑問就是以馬玉儀之美麗迷人,為何以來富玉成兩個精壯小伙子忍得住不狂暴她不侵襲她?

  「以我猜測。」沈神通說:「第一點時間還不久,來富玉成還有自制力量。第二點,馬玉儀絕對不可能有一絲一毫挑逗誘惑意思,此所以她在一般人眼中,自然遠遠比不上練過『搖魂奪魄』的呂驚鴻了。」

  「是的,是的。我看這兩點已經足夠了。金算盤方面的禁令已有足夠壓力。可是,我看你樣子好像還有別的理由未說出來?難道還有第三點理由?」

  「我正在想桌子上那副牌九,這副賭具可能就是第三點理由。」沈神通拿起一隻牌,看了看丟回桌上:「我看見他們賭得十分認真,但桌上並無金銀等賭資,這個世界除了財之外,還有甚麼是男人最重視最垂涎的呢?」

  「當然是女色了。」

  「對,所以我敢推斷他們的賭注正是馬玉儀。綜合上述兩點理由,加上他們尚未賭出馬玉儀誰屬的結局,所以馬玉儀就暫時沒有被他們污辱了。」

  「很對不起,這種話題本不該使你不斷提起的。」

  「我走啦,一切仰付你了。」

  ***

  仍然是那個溫暖得可以不穿任何衣服的房間。燈光也明亮如故。馬玉儀也仍然躺在炕床上。

  唯一的不同是來富玉成永遠不會再出現,而現在坐在炕邊上的人就是劉雙痕。

  他那張俊逸秀麗的面龐映入馬玉儀眼簾時,馬玉儀幾乎不敢相信他是個男人。

  但馬玉儀終於嘆口氣,輕輕道:「你是誰?」

  「我姓劉名雙痕。我現在心裏很緊張,你看得出看不出來?」

  「是不是來富或玉成讓你來的?其實以你的容貌,你何須靠別人介紹?」

  「你講話一向都這麼尖銳率直?」

  「那倒不是。」

  「你有沒有看看自己身上那兒不同了?」

  馬玉儀看看自己,一時測不透他意思。「我不知道。」她說:「好像沒有甚麼不同。」

  「有,不但有,而且有很大不同。」劉雙痕微微而笑,看來更漂亮迷人了:「那就是剛才你沒穿衣服,還高高站在椅子上,但現在卻穿上衣服了。你居然沒有發覺這一點?」

  馬玉儀坐起身,臉上泛現迷惑神色:「你替我穿的?為甚麼?為甚麼特別告訴我?」

  「我用這方法表明我不會侵犯你,等會我帶你去親眼看看那幾人的屍體,你一定更相信我。」

  「你為何要我相信你?」

  「因為沈神通仍然陷在困難中,你相信我之後,你就不會做不利於他的行動。換言之,我們都在暗中幫助沈神。」

  天,這個人的名字何其熟悉何其深刻?馬玉儀眼中一陣迷濛,珠淚已奪眶而出。啊,沈哥,只要對你有利,我就算死一百次也沒關係。

  「我們馬上就走,到一個安全地方。但半路上經過一處,何同那狗賊可能會在那兒,所以你心中一定要有準備。如果有人攔阻,你切勿露出破綻。」

  馬玉儀跳落地,美麗面龐流露出堅決意思。沈哥,沈哥。她心裏輕輕地叫喚。只要我能夠不再變成你的負累,只要我對你能有少許幫助,就算刀山油鍋我都敢走一趟。

  劉雙痕抓起一把天九牌,丟回桌上時發出一陣清脆響聲:「來富玉成都是輸家,他們自己一定想不到。」

  「他們究竟賭些甚麼呢?」馬玉儀聲音圓潤柔和,非常悅耳動聽。

  「賭你。」劉雙痕忽然笑了笑。怪不得沈神通特別要提起這件事,原來他早已猜到馬玉儀可能會問及此事:「他們都輸了,連性命也輸掉。目前沈神通是贏家,你和我一樣,都要盡力使沈神通贏下去。」

  馬玉儀現出奕奕神采,眼光之銳利堅定真可以駭退一頭猛虎。

  當劉雙痕抱住她躍上馬背(馬是來富玉成等人的),她雖是偎伏在那漂亮男人懷中,卻一點不怕,也沒有想到男女性別問題。她腦中心中只有一念──盡力幫沈神通贏下去。

  ***

  馬並不是晝伏夜出那一類動物,所以白天時馬的視力良好,但黑漆夜裏牠就看不見甚麼東西。正如人類視力一樣,夜晚應該是睡覺而不是看東西的適合時候。

  所以劉雙痕必須全力以赴,一方面他必須利用他苦修多年的夜眼幫忙坐騎看路,另一方面必須仗恃精妙武功提防躓跌的可能。他的騎術只不過過得去而已,故此特別費神費力。

  還有第三個問題來自馬玉儀。她整個豐滿香滑的胴體完全由他抱住,否則她老早摔下馬背了。

  雖然她畢竟安然坐在馬上,但劉雙痕由於廝磨接觸以及時時用力摟抱她的關係,使得他感到極之刺激和誘惑。又由於他有時按住摟住女人身體上重要甚至最重要部位,任何男人都會之心猿意馬胡思亂想起來。劉雙痕既然也是男人,所以他的反應跟別人也差不多。

  上述種種原因之下,速度有限實在是合理不過的事。其實他們沒有摔跌過一次已經很了不起,換了別的男人,可能老早就躺在青紗帳裏,並且在熊熊慾火中迷失瘋狂了。

  青紗帳就是北方種植的高粱,不但又高又密,而且往往面積遼闊一望無際,故此盜匪出沒其間根本就像魚兒在大海裏,也因此如果一男一女在青紗帳裏成其好事,外面路人根本無法發覺。說得嚴重些,甚至女人不肯而拚命叫喊,多半也是沒有用處的。

  「我們好像連一半路也未走到。」馬玉儀話聲在靜夜之中更為悅耳迷人:「而且你好像有點不安,為甚麼呢?」

  還問為甚麼?當然是因為你竟然如此美麗,魅力又如此強烈。如果我早知道,我決不答應沈神通替他跑這一趟。

  「請原諒我多嘴好麼?」她又說:「我認為如果你肯告訴我的話,說不定我也有點辦法。」

  這話不能說沒有理由,既然魅力誘惑是她那兒來的,則她有辦法減少或消滅亦未可知。

  「我告訴過沈神通。」劉雙痕微微苦笑,倘如沈神通知道我居然有受不了誘惑的難為處境,他會怎樣想呢?呂驚鴻會不會比馬玉儀更厲害呢?「我告訴他,你是我平生所見過最美麗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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