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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你知不知道他們到底會落腳在那裏?」

  「不知道。」

  沈神通豎起的三個指頭都收起來。

  李嫂已經心雄膽壯得很,腰肢挺得筆直,還居然敢違約開口。

  「我知道。」她說:「哎呀,我忽然記起一開口金子就通通要吐還給老爺,所以我又駭得忘記他們在那兒了。」

  沈神通笑一笑。他不但不生氣,反而覺得這婦人刁滑得非常有趣可愛。當然事實上卻是由於她知道那兩個家人下落之故。

  「你口袋裏的八塊黃金如果能使你不再驚駭,我猜想再給十兩一定可以幫忙你的舌頭把話吐出來。」

  黃金一塊一塊地放在桌面,每塊都燦爛得悅目極了,至少世上很少人會認為難看。

  李嫂立刻說出一個地址,那是在野趣園和城市中間的一個小村落。那村落莫說正當必經之路上,其實只要是在野趣園周圍數十里範圍之內,沈神通也一定知道,因為他老早就弄得很清楚,有很多地方甚至親自踏勘過。

  沈神通的心突然跳得很急,神智也有那麼一陣子迷迷糊糊。

  一陣寒冷夜風撲面驚醒了他,眼前多出一個人,但沈神通並沒有驚訝,因為那人是丰神俊逸的劉雙痕。

  「她們已經安然回去。我把風時一直也很小心,絕對沒有人能潛近。」

  「謝啦!兵貴神速,我馬上就走,最遲凌晨可以趕回。」

  劉雙痕聲音有點擔心,說:「如果明兒早晨忽然要動手,而你卻奔波折騰了整整一夜。況且城門閉得嚴嚴的,你把她安頓在那兒才好呢?我看你這一去若是成功,乾脆別回來。」

  沈神通搖頭嘆口氣。我何嘗不懂得撒腿一跑的辦法?但這一戰關係重大之至,最重要的是有機會把何同蹤跡查出(司徒拙等人仍然在依照指示進行查訪和監視中)。何同這王八蛋還不要緊,要緊的是要從他身上追查出兒子沈辛下落。種種跡象強烈顯示兒子早就離開了他母親。

  其次就是「悲魔。刀」,這是師父孟知秋向人許下的諾言,如有可能,當然最好能保存他數十年的聲名信譽。

  所以沈神通用苦笑表示決不能一走了之。

  劉雙痕卻笑得一點不苦,輕輕道:「這事似乎不難解決,但你卻是關心者亂,所以你根本已不能施展你震驚天下的智慧了。」

  他的話果然收到「刺激」的效果,沈神通立刻收攝心神變得十分冷靜。

  劉雙痕的笑容更顯愉快,又說:「你忘記有些事情並不是只有你才辦得通。而且你運氣很好,因為你恰好有朋友願意分勞分憂,所以如果那地方太遠,就讓我獨自去,如果不太遠,你陪我走一趟。下半截就是帶她遠走高飛,這才是最勞累的正本戲,我獨個兒唱。你早早回來休息養精蓄銳,我卻學那黃鶴一去不復返,因為安頓好尊夫人之後,我直接去找陶正直。」

  此舉還有一些好處已經不須說出,例如金算盤發現馬玉儀失蹤,而沈神通卻好像從未離開過野趣園一步,必定會反而疑惑到何同頭上。為了氣憤也為了收拾殘局,金算盤可能會托出全盤內情,同時把悲魔之刀雙手奉上,免去了一場凶危惡戰……

  沈神通忽然覺得劉雙痕深不可測。這是指胸襟才智而言,只不知在武功方面是否也如此?

  那張俊美面孔和愉快笑容並沒有答案,也沒有暗示。但沈神通卻忽然比劉雙痕愉快一百倍還不止,因為馬玉儀絕對不能再遭遇也不能再忍受任何挫折磨難了。所以除了劉雙痕之外,還有誰的能力可堪信任付託呢?

  ***

  即使是最強烈最兇猛的風暴,終必會過去會平息。

  每個人一生中碰到的災難,也像風暴一樣遲早會平息消失。

  問題只出在平息時間的遲早長短而已。如果災難盤桓留連不去,長久得超過生命的極限,那麼平息消失與否就變成不重要以及沒有意義了。

  只不知捲裹著馬玉儀那股風暴能不能立刻消失?或者打點折扣說,希望就算不能平息不能消失,只要能夠稍為靜止一會,喘口氣也是好的……

  人在巨大災難之中,希望的胃口往往很小。就像有些人平日萬分挑剔,喝的茶如不是極品茶葉,便連一口也不肯沾唇。可是如果忽然迷失在沙漠中,眼看快要渴死,那時若是看見一個污水窪,保證大喜欲狂,撲過去捧起就喝,那裏還記得極品茶葉?

  ***

  馬玉儀本來很憔悴,不但瘦了很多,而且不梳頭不洗臉,似乎怪難看的。

  但大部份男人都有一種本領,那就是評鑒女人美醜的眼光。由於馬玉儀本是又年輕又美麗,所以不曾瞞過呂夫人的手下,也因此他們呈上去的報告中指出了這一點。

  這幾天,馬玉儀忽然間變得極之漂亮迷人。原因是她已經恢復原先體重,而且又梳洗得乾淨精緻。

  如果只是這樣,則她只不過稱得上「漂亮」而已。

  至於「迷人」之故,卻是她身上只有一件又短又薄的半袖內衣,此外就甚麼都沒有了。所以不但胸前雙峰跳盪隱約可見,下面兩條雪白大腿更是完全暴露出來。

  她竟然不是獨自在室內打扮得如此冶艷放蕩,在那暖熱房間內還有兩個男人。

  這兩個男人絕對不折不扣是真正男人,並不是天閹或太監,也決不是對女人全然沒有興趣沒有慾念那種男人。

  事實上只要看看他們那四隻突出得幾乎掉下來的眼睛,這些眼睛一直盯住半裸的美女以及充滿火焰,任何人馬上就知道他們是有情慾會衝動的男人。

  馬玉儀其實絕大多數時間蜷縮在暖暖的炕上,很少起身走動,可是由於炕上並沒有被子,所以她不論用甚麼姿勢躺臥或者坐著,兩個男人的眼睛仍然有火焰噴射。

  前面說過她本來瘦了,那是因為她茶飯不思,每天只吃很少東西之故。可是這幾天卻吃得很多,而且都是營養最豐富的食物或補品,所以很快就豐腴恢復了體重,也所以悴色盡褪,變成明艷照人。

  此一轉變是打從何同將她交給金算盤時開始的。呂夫人命來富、玉成兩名家人看管她。來富和玉成都年輕力壯,而且有一種賊忒忒色迷迷的可怕神情。這兩人看來好像以來富聰明多主意些,所以總是由他發話。

  來富首先向她說明這個地方很隱密,就算她叫破喉嚨也沒有用處。跟著發出第一個命令就是脫光衣服。不用說馬玉儀當然不肯,但來富卻很有耐心地分析給她聽。

  「我有幾個理由。第一點,你一定希望能夠再見到沈神通。」

  馬玉儀聽見沈神通三個字,立時熱血奔騰,連耳朵也豎起來。老天爺可以作證,她當然想見到沈哥,如果不是抱有這個希望,她老早就變成死屍了!

  「第二點,有機會的話你一定逃走。你逃走成功的話對你很好,對我們卻很不妙了,我和玉成就算不至於碎屍萬段,但最低限度腦袋和身體一定要分家的。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你光著屁股也敢到處跑的話,我們腦袋搬家也不算冤枉。」

  全身赤裸地跑出去,縱然不是漂亮女人而是醜陋老婆子,也一定是轟動遠近的新聞,這樣也就很容易追查以及抓回來了。

  「第三點,你和我們一齊住在這個房間內,要住多少日子還不知道。你可能覺得不怎樣,但我和玉成就慘了。因為我們奉命絕對不准踏出大門一步……」

  老實說,馬玉儀聽到這裏還絲毫不明白何以自己會好過些而他們反而很慘。

  「你們沒有飯吃?沒有酒喝?啊!你們兩個不准談天?」

  「都不是,而且恰恰都相反。」

  「那有甚麼慘呢?」

  「唉,你還不明白?我們本來天天有女人看,當然是不穿衣服的。但這兒如果沒有豈不是悶死我們?」

  這種歪理簡直是胡說八道,不過玉成這時卻插口說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話。他說:「其實我們硬是動手脫掉你的衣服也是一樣的。」

  對,除非她有本事馬上死掉,而事實上她死了,那兩個男人還是可以剝掉她所有衣服的,只不過那時候她不知道罷了。

  於是不久馬玉儀就變成身無寸縷。不過經她苦苦哀求,總算給她一件象徵式的上衣。

  來富第二道命令就是要她梳洗乾淨。第三道命令就是要她吃很多東西。他保證說如果她乖乖聽話,他們兩個都會變成決不動手的君子,只不過眼睛吃了冰淇淋而已。反面的意思誰都懂得,所以不必多費唇舌。

  就這樣馬玉儀變得又肥又白,整天餵那兩個男人吃冰淇淋。幸而他們很有信用,雖然時時有很多醜態發生,卻當真沒有用一隻手指碰過她。

  那兩個男人一直在房間內喝酒吃菜,同時又在賭牌九。喝酒並不希奇,但一連幾天賭下來卻有點古怪地方,那就是他們並沒有銀子或任何賭注,賭帳只記在紙上,卻記得一絲不苟,賭的過程也萬分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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