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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第十四章 狂者畸行

  沈神通又有第六感靈感,隱隱覺得其中有點問題,似乎自己不能置身事外,所以他不敢粗心大意而凝神冥思。

  沈神通的第六靈感一萬次中恐怕也沒有一次誤差落空,金算盤跟他果然有關連,至少何同曾經在「野趣園」出現過。

  事實上何同出現於野趣園並不是很久以前之事,他根本還未曾走出野趣園。他眉毛加濃,留了鬍子,兩鬢卻染上少許灰白,從外表看簡直是個歷經風霜的中年鏢師。不過他大概已有點錢,所以急流勇退而有一種退休了的悠閒神情。

  金算盤果然正如外面傳說長得很帥,眼睛靈活精明。何同的確從沈神通處學會了不少特殊知識,因為他一看金算盤走入涼亭時的動作節奏步伐,加上腕骨手指眼神等細微地方的觀察,便已大致上知道這個傳奇人物武功心智成就境界。

  詳情不必浪費筆墨,總之何同的印象是:金算盤無疑是個危險可怕人物。不但武功精深,而且智計過人。但最可怕的是他內心情感理智好像有點不平衡,所以眼中有時閃過尖銳駭人的光芒。

  金算盤只用手指做個動作,四個神色驃悍壯健大漢立刻退出亭外。這四名家將顯然都頭腦靈活反應奇快,否則金算盤這種不顯明的示意就很容易錯過了。

  何同放低聲音:「要見到你真不容易。」

  金算盤態度微現煩躁:「你是誰都不要緊,但我猜你絕不是特地為了說這句話而想盡法子見我。」

  「當然不是。可是既然你對我那個女人有興趣,何以又有點不耐煩呢?」

  「我沒有興趣。」金算盤的率直使何同吃一驚:「不過我也得承認,你那個女人真正是江南佳麗,的確不容易碰到。」

  「你沒有興趣?但你又肯見我?」

  「這是我自己的事,但我不妨透露一點點。我近三年來已經不要女人,我家裏除了婢女僕婦之外,就沒有其他女人了。」

  何同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其他女人」指的是跟他上床的姬妾而言。但這個以廣蓄姬妾肯花大錢在女人身上著名的豪富,何故不要女人?難道這是真的?

  「這樣也很好。」

  「未必很好。」金算盤笑得很冷漠:「好從何來?」

  「既然你不要女人,而我又已見到了你,豈不是很好?」

  「可是我雖然不要女人,但我這兒還有不少男人,男人很少不喜歡漂亮女人的。」

  「是的,這道理我明白。」何同已覺得對方氣焰把他壓下去,所以講話微感困難:「但我認為這個女人只有你有資格佔有,別人恐怕配不上她。」

  恭維的話向來不會招來白眼,故此金算盤神色好了一點不足為奇,只不過他仍然堅持道:「不行,我打算將那女人賞給我手下。」

  何同沉默一會,才嘆口氣:「做你的手下很有福氣。我想拜見岩島健先生。」

  金算盤第一次緊緊皺起眉頭,聲音流露明顯敵意:「岩島健是誰?」

  何同道:「他是黑夜神社的一員,當然任何人一聽這姓名就可以知道他不是中國人。」

  金算盤上上下下打量他一會,才道:「你大概做了一件很大的錯事,因為我可能不認識這個人,我也可能殺死你,免得囉嗦麻煩。」

  「你不必提醒我。」跟這種厲害高明人物打交道辦交涉,往往直接坦白得使人愉快,自然危險性也增加很多。何同有過無數次經驗,所以領略得出「愉快」之感。

  「我找岩島健先生沒有惡意,只不過恰巧我有朋友認識他,而又很湊巧我有一個死對頭必須對付,所以我找到一把天下無雙的寶刀,我決定用這把刀換那死對頭的性命。」

  金算盤仰天大笑一聲,大有嘲諷意味,不過笑聲忽然中斷。這個人既有本事用一個極美麗女人作為見面禮,可想而知他的「寶刀」一定非同小可。何況他居然叫得出「岩島健」的姓名,這也是從所未有之事,所以這個人一定不同凡響,一定不可以輕視。

  何同覺察出已經扳回劣勢,立刻又道:「我為了見你,已經花了十幾天時間。我看情勢已經相當危急,那個人可能已追蹤到天津衛了,所以,我希望馬上見到岩島健先生。」

  金算盤聳聳肩頭,雖然是表示無可奈何的意思,但看來卻很瀟灑:「你好像已說服我了。那個人是誰?」假如金算盤仍然「不認識」那岩島健,自然不會問起找他之人是誰。

  「你一定聽過他姓名。」何同說:「不過他的姓名不容易令人覺得愉快。他就是浙省總捕頭沈神通,是神探『中流砥柱』孟知秋最得意弟子,他甚至可能青出於藍,可能比孟知秋還要厲害可怕。」他看見金算盤露出預期中鄭重神色,天下誰能聽見「沈神通」之名而不皺眉而不感到嚴重壓力的呢?

  「我對沈神通知之甚深。」何同又說:「所以一定要找到岩島健先生,而且他還必須有一把蓋世無雙的寶刀才行。」

  金算盤忖想一陣才開口:「是的,對付沈神通的話,必須有一把寶刀。」但他忽然現出猶豫之色:「我不知道可以相信你到甚麼程度?而且你已擾亂了我的計劃。」

  何同嘆口氣:「你可以相信我,因為那個美女就是沈神通的愛妾。」

  金算盤禁不住驚訝的注視對方,然後一連說兩句「原來如此」。

  何同聲音中大有黯然神傷意味:「那女人不但很美麗,而且又知書識禮,又風情又溫柔。如果她是我的女人,殺了我也不把她讓給別人。但命運很奇怪很冷酷,所以她比飄零落花的還要可憐……」

  金算盤同情地輕嘆一聲,涼亭左側忽然「蓬」一聲冒起大團濃密青烟。何同雖然駭一跳,但眼角瞥見主人金算盤神色如常,便也立刻使自己冷靜如常。

  那大團青烟高達兩丈,約有三四丈方圓範圍。由於烟氣濃厚,故此裏面不論有甚麼東西也無法瞧見。

  青烟中透出一個女子嬌脆口音:「金老爺,看來你很憐香惜玉啊!」

  金算盤苦笑一下,大聲的道:「甚麼話?我幾時憐香惜玉了?」

  何同一聽這種話題,立刻把嘴巴閉得像石頭人一樣的緊。

  青烟中女子口音道:「你去瞧過她,又為她嘆氣,其實乾脆接她回家多好呢?」

  「我沒有瞧過她,也不是為她嘆氣。這個女人既然是沈神通的,情況便立刻變得十分複雜,變得加倍危險。所以我用心考慮這些問題。」

  那大團青烟居然久久不散,別人一定會十分詫異,但身為東瀛第一忍者伊賀川門下的何同,卻不當是一回事。他只想看看烟霧中的女子長得怎樣?想知道何以金算盤像遇見祖奶奶一樣順從和溫柔?

  青色迷霧中的女子發出歡愉笑聲,然後說道:「又複雜又危險?好極了,這件事就這樣決定吧,哈哈。」笑聲可不能說不好聽,但何同卻感到毛骨悚然,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因為他記得聽過這種笑聲,但那是在甚麼地方,是甚麼人笑呢?

  直到何同離開野趣園之時,仍然看不見青色迷霧中女人面孔,但卻忽然記起那笑聲,原來是在杭州一間瘋人院聽過,有幾個年輕瘋狂女子的笑聲,正是這種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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