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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刘双痕望望马玉仪,又瞧瞧沈神通,寻思一下才开口:“也许你这样决定比较好些。”

  沈神通声音有点沙哑:“我在天津卫南面布置了一个地方,不算远,只有一百二十余里,大概不至于累坏你。”

  “如果你一切不顺利,又如果我还能见到她,我应该告诉她一些甚么?”如果一切顺利自是不必多说。

  “请告诉她,我曾经每日每时每刻都想念着她。”

  “我从没有见过男人流泪,更想不到像你这种当世‘强人’也有眼泪的。”刘双痕声音也充满惊奇和同情:“唔,说来好笑,我也几乎陪你流泪了。”

  “她醒来时,固然发觉已脱离恶人罗网,但既见不到丈夫也不见儿子,我不知道你到时怎样离开她。”

  “我会在路上好好考虑这个问题。我明白你的意思,她实在无法再担承风险也不能再忍受苦难打击。”

  如果从未有过丈夫孩子,她的爱情和关怀还未付出仍然藏在自己心中,自然就没有忧虑没有打击了。

  “她的确不能再承受风险打击,所以你此去侯桥镇,半路有个地方叫范家庄,你必须小心避开,因为陶正直既然落脚在那里,何同很可能也在。陶正直未见过她认不得她,但何同却认得出。”

  “我老早就想到这一点了,我会小心的。”这是因为沈神通曾经把陶正直落脚地点告诉过他。

  沈神通觉得奇怪地观察刘双痕。这个丰神如玉深藏不露的美男子何以凝望着马玉仪而皱起了眉头呢?但他不提这一点,却又道:“其实风险打击还不一定能击溃她,我只担心的是若你不提到我,她在绝望之下,等你离开了,可能到处乱闯乱跑。但你若是提起我,情况就十二分麻烦了。希望你知道你了解我在说甚么。”

  “我明白。”刘双痕仍然皱着眉头:“她决不凉解你为何不跟她见面不跟她说几句话。她可能会为此变成疯狂。”

  沈神通起身揪住来富玉成两人胸口衣服,像提起两个稻草人一样毫不费力提了出去。刘双痕跟在后面。不久,他们就来到另一个厮杀过的地方。

  “我在想,如果能够让她觉得自己正在替丈夫儿子出一分力,她一定会变得很坚强。”沈神通一面说,一面把来富和玉成分别放置在铁背鵰方滔和田边太郎的尸体旁边。

  他先把短刀插在方滔胸口伤处,再让来富的手握住刀柄,然后再搬动方滔还未僵硬的手,使他的兵器──一柄利斧──切断了来富的喉咙。

  鲜血涌溅间,血腥味更浓了。

  刘双痕深信这种布置是必要的,这样可使金算盘吕惊鸿以为这些人是自相残杀同归于尽。至于武功强弱方面,也就是说来富玉成怎能拚掉方滔田边太郎的大大疑问,看来只好由得别人去伤脑筋了。

  虽然如此,刘双痕仍然移开眼光。对于杀人流血之事,他并不害怕却深感厌恶,所以他唯有继续谈马玉仪:“你说的不错,如果能使她相信正在替你们出力,她当然肯乖乖躲在隐秘地方。但我只怕她会忽然跑到野趣园去,因为我们找不出说服她使她乖乖听话的理由。”

  “我也是害怕这一招。”现在沈神通动手处理玉成。田边太郎之长剑锋快锐利,毫不困难就插入玉成心窝。

  “所以我刚才问你到时怎样能离开她?你好像并没有给我答案。”

  “我答应过你等我在路上慢慢去考虑。”

  沈神通拍拍双手,好像这样就可以拍掉手上的血污。

  他们慢慢走回灯火更为明亮的房间。

  “命运就是如此暧昧迷茫,既险恶可怖而又有希望之兴奋期待。”沈神通叹口气,又说:“天下任何行业的‘强人’有时候战胜命运,但有时候却是失败者,甚至就算你战胜命运,也可能在命运圈套中,它只不过故意做出让你击败的样子而已。”

  “你想的太多了。何况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尽力战胜命运,至少也要尽力挣扎。”

  “普通人不错是这样的,可是强人怎能失败?怎能陷入命运圈套?我好想知道刀王蒲公望、血剑严北、大自在天医李继华、风鬟雨鬓南飞燕、还有家师孟知秋。他们都是名震当代天下无双之士,个个都是不折不扣的强人,但他们现在命运如何?会不会已遭遇了陶正直暗算而死于黑暗深壑?”

  他想一下,大概没有答案,又说:“命运究竟布了怎样一个圈套?命运何以差使陶正直经手办这件事?凭陶正直一个人力量,真能够毁灭这五位天下知名的强人高手?”

  刘双痕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关于陶正直这个人,绝对不可存有丝毫松懈轻视之心。然后他眼光又落在马玉仪面上,她长长睫毛阖上,呈现出安详神态。老天爷,但愿她回醒之后仍然能保存安详冷静,但看来恐怕决不能够。任何女人都会可能遭遇丧夫失子之痛,但如果是丈夫儿子只是失踪,如果有一点线索的话,你岂能希望她端坐屋子里?岂能希望她不要奔走找寻?

  “她很漂亮很动人。”刘双痕看沈神通一眼,目光又回到马玉仪面上。

  “我好像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他又说:“以前我比现在还年轻得多的时候,我在一个湖边小楼上看见过一个美女,她样子跟吕惊鸿简直一模一样,可是我现在还记得她没有那种放肆放荡冶艳的逼人热力。她的神情很寂寞,好像十分自怜而又却已经觉悟,她的眼光澄澈而又深邃。”

  “你究竟想说甚么呢?”

  “我想告诉你,她比当年湖边小楼上的美女还漂亮还动人,至少也不逊色丝毫。但我却十分奇怪,何以来富玉成这两个精壮年轻男人,竟能够抵抗她的诱惑抵抗她的魅力?并且她还几乎是赤身裸体?”

  这类问题竟向身为丈夫的沈神通询问并索取回答,刘双痕难道不觉得难为情?难道不知道沈神通会很尴尬?

  沈神通微微苦笑一下,这也是“命运”吧?我好像注定要替人解答和解决各种各类的疑问困难,而且我偏偏就能够很容易解答或者解决。但我自己的疑问困难,却又偏偏至今都束手无策。

  “我猜想你已经很清楚地看过她的身体?”

  “是的。”刘双痕直到这时才歉然望他一眼:“我并非故意看她,也没有很多时间,但当时我却已经想到这个使我迷惑的问题。因为你是沈神通,所以我只好向你请教。”

  刘双痕连声调中也有歉疚之意,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你若是看了朋友妻子的裸露身体,却还跟他讨论向他询问这具女体的魅力等问题,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份了一点呢?

  “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沈神通说得很诚恳,态度也很洒脱:“老实说,她被何同掳劫后直至今日,若是有人光是瞧瞧她的裸体,恐怕已经是最微末最不足道的事了。”

  刘双痕忽然感到一阵莫名刺激,不由得深深吸一口气宁定心神。

  “我宁可相信她在这些日子里在间关辗转旅途中,已经被很多人触摸占有蹂躏过。”

  刘双痕又为之深深吸一口气。

  “我宁作此想的原因,是我一定要原谅她也一定要更爱她。所以我这样想了之后就问自己,我到底能不能很洒脱地忘记她这一切不幸?命运的播弄能不能使我屈膝投降?如果我对她无力抵抗的污辱耿耿于怀,我岂不是已经被命运击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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