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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天气虽然已寒冷,但这几条街道还是有不少行人,所以沈神通杂在行人中一点也不显眼。

  事实上你就算是他二十年老朋友也一定认不得他,因为他已经乔装改扮变成卖切糕的老头。

  “切糕”是红米粉或糯米粉做的,里面放着红枣。几枚铜钱就有一大块,用麦杆穿着拿着吃,至少可以吃个半饱。

  可怜沈神通那里做过这等生意?所以他只好管推车。收钱切卖的是个中年妇人,她就是曹月娥了。

  沈神通果然没有猜错,那张牙郎另一排牙齿也散掉之前,说出一个地址,可不正是在他家附近的大街上?这一区附近几条街到晚上都是灯红酒绿冶游胜地。如果沈神通不是凑巧碰到曹月娥这件事,一时也真不易想到这种地方来。

  不过话说回头,沈神通的名气绝不是侥幸得来的,他即使没有碰上曹月娥张牙郎这回事,但他仍然有他独特方法侦查的。例如现在彭璧就是依照他指示到一些没有人想得到的地方去调查。

  沈神通时时打量对面街那幢房子,但动作非常小心,因为如果何同真住在此宅,这个人乃是这一方面的高手,小小破绽就会使他警觉。

  老实说何同警觉而跑掉不要紧,最怕的是连马玉仪母子也失去踪影(沈神通可不敢向更坏方面例如被杀害等等想)。所以他只卖了个把时辰,就收拾好推车回家。

  他们就住在曹家。由于地方够大,所以他们虽然暂时还不与曹朔见面,却可以从另一道侧门自由出入,不必惊动曹朔。

  其实沈神通并不一定要住在曹家,却因为曹家地方虽然不算十分大,但也有五进深。所以别说藏匿几个人,就算杀猪外面也听不见。

  他们自然不必杀猪,可是由于张牙郎林二虎一时还释放不得,而且说不定还要刑讯一番,这一来住旅店就不方便了。

  彭璧不久也回来了。沈神通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彭璧看见淡妆素服的曹月娥时怔了一下。

  曹月娥样子相当漂亮,却可惜面色清白,眼眶微陷而且发黑,有时会扶着门框墙壁定定神才继续走动,显然身子十分虚弱,也不必问便知是张牙郎给糟蹋成这样子的。

  他们坐在只剩下四把旧椅子的小厅。彭璧喝一口曹月娥亲手斟来的热茶,微微现出舒服的神情,也许他将来有机会天天享受这个女人的服侍。他们口子也许过得快乐,但亦说不定不快乐。将来的事谁能知道呢?

  彭璧的调查工作其实很简单。他第一步查明附近有几间南货店,其次查出那一家南货店有广州的片糖出售。片糖只不过是红糖,天下各处皆有红糖,但却只有南方广府一带是片状的。

  何同向来爱吃甜食,又只用片糖,从前在杭州也只找到一家有片糖出售。这种小小嗜好却正是最佳线索,所以彭璧很容易就查出结果。

  “老总,正是刚搬来姓许那一家,十几天当中已买过三次片糖。”

  这个旁证的力量简直可以等于亲眼看见何同了,可见得张牙郎的情报很准确。但沈神通却起身行去,一面说道:“我还要问问他们。”

  处理何同之事绝对不能躁急,沈神通向来极有耐性,现在时间不对所以他并不急于立即行动。

  但张牙郎林二虎这两个地痞恶棍却好像有些地方不对劲。究竟甚么地方不对劲?他非尽快找出来不可。

  张林二人像两枚粽子一样四肢紧紧绑住,嘴巴都塞着布团,故此他们不但不能动不能逃走,连喊救命也不行。

  沈神通推开那道房门,却不进去只站在门口观察和沉思。

  张牙郎大概除了讨饶之外就没有别的话可说了,所以他虽然翻眨眼睛瞧着沈神通,却并不像很想讲话的样子。

  林二虎平时动拳头比动嘴巴多,故此连咿唔声音都没有,就算有话他也会让张牙郎说。

  不过他们眼中惊恐和痛苦神色却绝对不是假装。惊恐是由于不知道沈神通下一步会怎么样?是不是杀死他们?至于痛苦便是肩骨碎裂,还有鼻骨,那是彭璧杰作。张牙郎则还得加上大部份牙齿给打掉。

  沈神通终于看出张牙郎想说话的表情,便很大方仁慈地掏出他口中布团。

  “我希望你还能够讲话,但我却肯定你将来绝对不能像从前那样花言巧语哄骗女人。”

  张牙郎起初声音模糊,后来才好一点:“小人知错了,小人以后绝对不敢。”

  沈神通冷冷地笑:“不是你不敢,是不能。你现在懂得我的意思了吧?”

  张牙郎大惊:“您老开恩,小人们真的不敢了。”

  他大概看见沈神通笑容很冷酷,又为之大惊:“杀人是要偿命的,唉,唉,万望您老人家开恩饶恕……”

  沈神通道:“如果你没有别的话说,我就把布团塞回你嘴巴。”

  张牙郎忙道:“有,有,小人有话说……”他一定有某些秘密,如果是平时他当然绝不考虑说给人听,但现在眼看性命不保,看来沈神通外表很斯文,然而好像杀死个把人根本不算回事。如果性命不保,任何秘密都没有意义没有价值了。

  “您老是公门的大老爷,所以有些奇怪的人以及有些消息您一定会有兴趣。”

  沈神通摇摇头:“时机不对。从前我会有兴趣,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你们运气不好,我很抱歉。”

  这句抱歉谁也不会当真认为他歉疚,但张牙郎居然认真得很,道:“算了,谁教我们运气不对?我们只好认命了。”

  但沈神通的话又燃起他的希望:“我现在虽然没有工夫管别的闲事,但听一听耳朵也不会痛的,或者对你们的命运也有点帮助。不过你如果不想不愿说,也没有关系。”

  这种话是一种挤迫或者钓鱼方式,纵然张牙郎说出很有价值情报,但放不放过他们还是沈神通主动的,因为他完全没有答应过任何条件。

  张牙郎看得出自己的劣势和危险,所以不管情报有用没有,赶快道:“近两年来天津卫有一个新的势力,他们只有几个人,但很可怕,简直可怕极了。”

  就算杀人也不一定很可怕,所以沈神通皱眉问:“怎样可怕法?”

  张牙郎道:“天津卫以至烟台济南青岛等十二个帮会已死了不少人,现在十二个帮会都不敢不听他们命令,也不敢不献上金银。”

  沈神通冷冷道:“听起来并不可怕。”

  张牙郎忙道:“是的,这等事虽然少见,却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最可怕的是这几个人,根本是魔鬼而不是人。这话怎么说呢?那是因为他们完全不必吃饭睡觉,总之没有人见过他们吃饭,也从无人见过他们睡觉,所以他们不须要房子,也不须要佣人服侍。除了魔鬼之外,没有活人能做到这一点。”

  沈神通道:“最可怕的可能还数他们的武功吧?”

  张牙郎吶吶道:“哦,是的,我和林二虎只学了两招,但已经没有失过手。有几个很有名人物也当不上一招。”以沈神通的武功衣袖竟然也被割破,旁人可想而知。

  沈神通果然感到兴趣。只有几个人的小小集团,居然能控制数千里辽阔范围的十二个帮会?这些人是谁?那诡异凶毒武功是何源流宗派?

  “你们认识那几个人?叫甚么名字?住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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