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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顾天义惊讶得忘记了忿怒,同时亦禁不住连退十步八步,才稳得住阵脚。他自然知道其中必有古怪,所以百忙中还瞥视全场一眼。

  似乎没有不妥,罗翠衣虽然已迫近陈归农,却仍未出手。另外吕顽石和张慕飞那一对斗得正急,虽然激烈无比,但吕顽石却好像也略略改善劣势,已没有起初那么狼狈。不过由于吕顽石兵器是一支拂尘,既短而又有一半是软的,所以既然他仍然距张慕飞十几步那么远,他暂时也无法予对方太大的威胁。

  还有就是严温,他站在十几丈外来路处,身边除了六名年轻精悍佩剑汉子之外,还有十六个持枪握刀的骠悍大汉护拥两旁。

  严温竟需要这么多人护卫,是很奇怪很费解的事。大江堂严家“大江流剑法”的威名武林剑道中人无不知道,严温难道未得其真传?

  此外在树影下两边十二名大汉,却都被六十把强弓六十支硬箭瞄准威胁着。

  他们当然不敢乱动,因为六十支硬箭已经万分可怕,更何况大江堂还有上百精锐人马从祠堂从树后等处渗出来?

  大江堂应该采取群殴混战策略绝对正确。不过若是立刻发动而变成“速战速决”,形势则反而不利。

  速战速决只对吕顽石、陈归农、顾天义他们有利,以他们武功造诣以他们阅历机智,能赢则赢,如果不顺利甚至有危险的话,当然撒腿就跑赶紧突围而去,至于带来的人手,那就只好由得他们自生自灭了。

  大江堂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利弊,但为何故意做成速战速决的局面?

  大江堂虎头香主李宽人出现在陈归农面前,把疑团解答了一半──大江堂决心要留下陈归农,因为西舵舵主秦三七死于他刀下。

  显然大江堂决心不惜代价要留下陈归农。所以就算李宽人罗翠衣两大高手合力攻击陈归农之事传出江湖,使大江堂很丢面子,但都不管了。

  陈归农马上感觉出他处境之危殆,但他心神不乱,还能够判断得出大江堂四方八面的人手,注意力全部集中他身上。

  换言之,大江堂宁可让任何人逃个干净清光,但大江堂每个人必定全力堵截拦击陈归农。

  罗翠衣面庞上露出残忍无情神色,右手一扬,绿影矫夭盘旋飞绕,那是她腰间一条绿色衣带,解开来长达三丈。不过由于在空中屈曲盘绕之故,所以只能攻击及十二三尺外的敌人。

  她的“玉篮翠带”号称武林一绝,但对手既是陈归农,便使得她的“翠带”变成不怎么可怕了。

  陈归农觉得难以抗拒的不是“翠带”,甚至不是李宽人的“拂花令”,而是大江堂在场一众精选高手那种同仇敌忾众志成城的压力。

  大江堂每个人显然都因舵主秦三七之死而激起强大无比斗志,每个人都想得要命想要斩开陈归农身体割下他的肉。

  陈归农从未遇见过这种特殊性格的帮会,通常任何帮会就算帮主当场被杀也不至于激起如此惊人可怕的斗志。所以饶他天性刁钻狡猾机智无比,却也不禁微微一愣,心中掠过一阵迷惘。

  他忽又发现“翠带”“拂花令”两般兵刃已经攻入要害。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说陈归农由于一瞬间迷惘,所以失去机会而被罗翠衣李宽人杀入最后防线。

  陈归农刀势已经施展不开,他被击败倒下已经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的结论。所以他感到敌人已经攻入要害,已经无可挽救。

  他又发觉自己一辈子竟以今日之战最是老实,老实得任何人都猜出他用那一招应付“翠带”,那一招应付“拂花令”。

  在以往日子里,不论那一次战役,他刀招的方向路数从来无人猜中过,故此十八路大刁刀名震江湖,所向无敌。既然现在招招被人猜中,所谓“失其所强者──弱”。既然失去了优点,剩出来当然只有弱点了。

  陈归农最后仍然听到“多愁羽客”吕顽石和“两头蛇”顾天义呼啸突围飞遁远逝的声音。

  他自己身体也飞上半空,那是因为在胸口中了一记拂花令又被翠带卷住抛高之故。

  他摔在地上时已经像一只死狗,没有人再向他投以一瞥,因为四周已经完全是大江堂的人,而大江堂的人眼睛却全部投注于秦三七尸身上。

  人人面上都现出淡淡却真切的悲哀。看来秦三七这个舵主当了几十年,在大江堂一定很得人心。所以这一刻的生离死别,才有如此简单却极之隆重的哀悼场面。

  任何人都不免一死,然而有些人之死像蚊虫像苍蝇。有些人却令人真心悲悼而且记怀不忘。

  只不知后者能不能称为“强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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