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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水柔波发出一声惊叫,声音中透出无限惊惶无限哀婉,尤其是配合她的表情,凄艳得比杜鹃啼血还有过之,凄艳得人人为之心酸肠断,都极愿意拥抱着她轻柔安慰她。

  只有南飞燕眼中射出憎恨而又快意的光芒。她道:“山凝之,长话短说,我这一关你过得了你才算是活着。如果你过不了你仍然不会死亡,但你却已不算是活着了。”

  没有人听不懂,因为如果活着比死亡还难过还可怕的话,这种生存就不能说是活着了。

  南飞燕一定是这个意思,山凝之也一定了解,所以他只问道:“你为何单单选中我?是不是因为水柔波的关系?”

  南飞燕不作正面回答,说道:“如果你过得这一关,证明你必是少林寺第一高手,你的成就必可超过现在的老方丈铁脚神僧。但如果你过不了,你将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山凝之没有作声而且望住她,好像在看一件希世之宝或者是在看一件希奇古怪的东西一样。

  一尘大师走前两步。他样子实在很不起眼,由头到脚都只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小和尚,而且松垂的衣服显出一副垮兮兮样子,但他一动却招集了所有的眼光。

  只见他身形忽然间已高大了将近一倍,所以那一身僧衣反而显得有点窄小。这是世间罕睹的神功绝艺“童子功”,与江湖上偶尔可以看见的“缩骨”功夫不同,童子功硬是可以把骨骼肌肉作均匀比例的压缩。像一尘大师可以缩小将近一半,只怕已是天下绝无仅有的了。至于缩骨功则最多可以缩小一点而已,以全身而论亦无法作均匀比例的缩小,如果缩矮则身体一定肥胖,缩细则变得长些。人人都不禁有叹为观止之感。

  一尘大师很和蔼地微笑,却掩不住凛凛神威气概,他道:“南姑娘,你好像还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南飞燕道:“好棒的童子功,但在我们女人立场来说却一点也不欣赏,因为你已经永远不能近女色不能娶妻生子。你一点不觉得可怕?你真的那么绝情?”

  这种话题凡是练童子功的人(已彻底摒绝女色)来说,都很不适合甚至会苦恼,何况是“和尚”?他怎肯跟这种名女人谈论娶妻生子以及情爱问题?所以人人预期一尘大师必定沉下脸色,至少也有点不高兴。就算神色间不表露出来,也必将不回答任何话。总之,南飞燕想气气他,想使他不高兴的心愿是可达到。

  但每个人都猜错了,一尘大师不但没有生气、没有不高兴,甚至他的慈蔼笑容还加添上怜悯味道,就像大人们听到小孩问出一些幼稚可笑问题时那种怜悯笑容。

  一尘大师道:“南姑娘,如果你很爱一个男人,你甚至已深信自己这段爱情是最真挚的,任何人也不能改变你拦阻你,这种爱情恐怕不会是假的吧?”

  高僧说法已是缘遇难求,而高僧谈爱情那更是少有的事,所以人人都很有兴趣侧耳而听。

  南飞燕道:“当然不假而又值得羡慕。”

  一尘大师道:“但当你心怀嫉妒或忿怒之时,或者是当你穷愁潦倒上无寸瓦下无立锥之地的时候,又或者当你青去得志名成利就之时,又或者当你静居林泉心旷神怡之时,你在这种种不同境界中,你的爱情会不会随之而有所不同?”

  南飞燕愣了一下,才道:“在种种不同心境中,爱情或浓些或淡些,或强些或弱些,虽有程度上的变化,但却没有实质上的不同。”

  一尘大师道:“程度之变化也即是‘感情’的变化,如果你能够消灭能够去除这种会变化的感情,你不会再有程度上的变化,你若能够如此好是不好?”

  南飞燕道:“当然好。”

  一尘大师道:“能够绝灭这类时时变化之情,也可以叫做绝情,所以‘绝情’这个概念并不一定代表错误或者代表不好。但你刚才用绝情来形容我,却显然是不好是错误的意思。然而你又亲口承认能够绝灭会变化感情是‘好’的,可见得习惯上用词跟真正实情大相矛盾,但你却不知道也不加以深入观察。你为何如此粗心大意?是不是人人都如此粗心大意?如果是的话,你提出的问题是否已变化成没有意义的戏论呢?”

  南飞燕真不知怎样回答。她虽然知道佛教徒对世间万事万物都另有一套看法,却绝对想不到原来从凡俗的看法,佛教徒也随时可以指正你的错误。

  她立刻决定祭出她的法宝,她的法宝就是不做“君子”。君子的意思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但反过来“小人”就“动手不动口”了。

  南飞燕淡淡一笑,道:“我要带走山凝之这个想法,你认为我应该问问你的意见,因为你是山凝之的师兄,你又是少林七大高手之首。但可惜少林七大高手只有两个人在此,而赞成我支持我的人却有血剑严北刀王蒲公望,还有呼延逐客雷傲侯,甚至大自在天医李继华也站在我这一边。李大夫武功不怎样,但只要他袖手旁观,水柔波的问题就严重得很了。”

  “大自在天医”李继华马上抗议道:“我可没有表示过支持任何一方。”

  南飞燕笑一下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你一定会支持我,因你想亲眼看见严北蒲公望的决斗。何况你是雷傲侯的朋友,你当然不想阿雷吃亏受苦对不对?”

  李继华的确想目睹严蒲之战,却又的确知道严蒲二人既然支持南飞燕,可见得她真有本事使他不能躬逢盛会。至于雷傲侯也的确是他的朋友,他当然不能使朋友吃亏受苦,所以他只好表示支持南飞燕。

  一尘和微尘不禁相视苦笑一下。如果只是出手拚斗的问题,那就简单得多。但水柔波性命捏在李继华掌心,这一点就大大成为问题。何况严蒲二人联手的话,一尘大师绝对没有取胜机会(山凝之有南飞燕一人对手已不易解决,何况尚有呼延逐客和雷傲侯等人)。最重要而又最可怕的一点,就是任何人绝对想不到严北蒲公望这种绝代高手,居然肯联手出击。

  事实证明根本在场的顶尖高手,个个支持南飞燕,少林这边实力单薄得不成比例──只有一尘和微尘,还加上一个累赘水柔波。

  山凝之当机立断,朗声道:“南飞燕,我们成交了。”

  南飞燕笑道:“成交的意思是不是你答应亲自历经我神女宫秘传神功‘云雨巫山必断肠’考验?”

  山凝之点头道:“正是。”

  南飞燕道:“若是如此,当然没有人会妨碍李继华医治水柔波,而且山凝之你大可放心,不论你过得过不得我这一关,你都没有性命忧,也不会失去苦练多年的武功。最重要的是明天你就可以回到水柔波身边。”

  这一点果然是最重要的,水柔波长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既然山凝之一定没有性命之忧,一定可以明天就回来,还怕甚么呢?所以当一尘带她回去之时,她已经全不忧虑,还笑着向山凝之道别,嘱他小心应付。

  其余的人都竟然没有一个露出离开点将台之意。

  只见孟知秋在刚才战圈范围内徐徐行了一圈,然后停步在当中位置,仰头向天,露出一副嘿然无语问青天神情。人人都不作声,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孟知秋身上。

  终于看见这位“神探”长叹一声,说道:“这一件事属于信不信由你,又不由你不信之类。我意思说如果山凝之若是由于外来因素影响而败,则这种外来因素必须是死人才办得到,死人就是‘巧手天机’朱若愚。只有朱若愚才能够布置这种最巧妙的机关,使山凝之脚下忽然陷落两分。”他停歇一下又道:“脚底坚实地面忽然陷落两分,在普通人可能不会察觉,但高手性命相搏之际,却不啻阎王爷的帖子,各位当然明白,所以我不必多说了。我想说的是巧手天机朱若愚平生并无传人,这是他去世前一年左右他亲口告诉我的。所以他若有传人,最多也不过只跟他一年左右。但我绝对不相信有人能在一年短短时间之内学会巧手天机朱若愚的绝世之学。”

  雷傲侯道:“你何以如此肯定一定是巧手天机朱若愚的绝学?”

  孟知秋道:“因为‘无迹可寻’。各位当然深深知道,朱若愚的机关埋伏永远有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事前事后莫不如此。”

  他已明显告诉大家查不出此一机关埋伏的架构及发动操纵的线路。如果查得出发动机关的位置所在,那当然变成十分简单之事,只要回忆一下当时众人所占位置就知道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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