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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严温道:“我有一个很亲很亲的人,给我一服蛊毒,据说那是天下无可能解救的绝毒。我曾经想多要一些,但她认为男人一辈子只要一服就足够了。”

  水柔波不禁问道:“何以男人一服就够?”

  严温道:“他说因为男人一辈子都难得碰到一个既得不到又绝不肯让别人得到的女孩子,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水柔波道:“可是我并没有感到丝毫不妥。”

  严温道:“当然,当然,‘孤独迷情蛊’妙处就在于此。你如果一辈子保持‘孤独’,又能够保持‘无情’,你永远活得很好。”

  反过来说当然就大有问题。

  水柔波心中映出微尘的影子,不禁一惊。保持孤独还不算太困难,但如果要对他“无情”办得到么?

  严温泛起微笑,现在看来很温文尔雅一点也不可怕。他道:“你面色忽然苍白很多,一定是想起某一个人,我劝你最好不要想,因为你多想几次之后,会变成全身无力,随便那一个男人都可以欺负你,同时你从骨髓从心底感到奇冷难当,滋味非常难受。”

  水柔波的确已感到心脏骨髓冒出阵阵寒冷,因此她知道严温不是吓唬她。

  悟真小心灵中感到严温正在欺负水柔波,但严温腰间有剑。不过他也有他的办法,当即急奔而去,转眼间抱着一块长形石条奔回来。

  那石条最少也有百来斤重,但悟真居然能高高举起,怒声喝道:“走,不走就砸死你。”

  水柔波柔声道:“你们都不要动粗。悟真,把石头丢回原处,等一下才过来。”

  悟真眼睛在严温佩剑上转几转,终于听话去了。

  严温笑得很温柔,道:“现在你一定明白我为何千方百计要你开口说话,如果你永不开口我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我很不希望看见你美丽面孔长出许多溃烂流脓的大疮,那时候不但是我,随便任何男人看见都会呕吐。”

  水柔波面色苍白得比白纸还甚,她暗暗提聚全身功力,下了决心好歹趁现在还能够出手将这个“恶魔”杀死。

  却听严温道:“不过也许你朋友能帮你解毒,如果他不行,还有我,我过几天自然会找到你,我一定要亲耳听到你的回答才死心。”

  因此水柔波改变主意没有出手,忧虑而又痛苦地目送严温扬长而去。

  她忽然觉得很冷,因为她想起微尘,更因为她从来都是无限柔情地想起他。

  现在她明知应该不要“柔情”,但办不到,而且生命中若是没有了“柔情”,活着又有甚么意义呢?

  “孤独迷情蛊”难道真是天下无双的绝毒,有没有人能解得此毒呢?

  ***

  水云寺的大雄宝殿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因为所有的人(镖客大盗以及各式各样江湖武林人物)都挤在云源老方丈那座禅院内。

  原因是这么久以来谁也不知道水柔波何以天天来此寺上香?何以上过香就往后面跑?

  现在已有了答案,她为了一个和尚,而这个和尚现在正在方丈室内。所以,人人都涌去那禅院,等着瞧瞧被天下最美丽的美女水柔波看中的“和尚”。

  当时只有一对夫妇还抱着一个婴儿悄然离开。似乎那尖细脑袋的方学香师爷散布的消息,他们完全不感兴趣。

  他们的确对微尘和水柔波完全不感兴趣,只对“空前绝后”严温极为关注。

  他们一直来到码头,茫茫江水自古至今都向东流。

  他们也都望住东面,顺流而下最大的码头就是镇江。

  女的很年青但不漂亮,因为她眉毛画得又粗又浓,脸上脂粉太厚,嘴唇亦涂染得有如血盆大口。

  不过她如果洗净铅华,现出本来面目,一定有人认得她就是杭州著名美女马玉仪。

  而且那男人如果弄掉眉毛胡须等伪装,更多人会认出他就是“沈神通”。

  马玉仪望住一艘待发快艇,深深叹口气,道:“我忽然希望你能忘记从前一些事情。”

  沈神通亲一下小儿子,道:“你那件事情,我可以忘记,但可惜并不只这一件,你真的已认出他那双手?”

  马玉仪涌出泪珠点头道:“是他。”

  沈神通道:“他就是大江堂堂主严温,我本来就很怀疑他。你仔细听着,如果我两天不回来而又没有人捎信给你,你立刻把这封信交给茂兴绸缎庄的林掌柜。”

  马玉仪眼光中无限惊惶也无限倾慕。

  明明是万分危险之事,他为何还要去做?但又为何他如此做却博得女人的崇拜和倾慕?

  ***

  本来极幽静的禅院一旦挤上三十多人,虽然没有人开口,却也失去“幽静”气氛。

  方丈室竹帘深垂,隐隐传出老和尚和蔼平静声音,甚至还听得见“生起次第”、“圆满次第”以及“提、调、降、散”等奇异不可解的专门名词。

  人人都凝神聆听,都猜测老和尚可能正在传授奇异深奥的武功,只可惜没有人听得清楚,更无一人能够明白了解。

  忽然一阵嘻哈笑声使大部分人感到纳闷惊讶,因为这阵笑声正是香积厨下,看柴火以及在膳堂用斋时替大家摆碗筷端菜盛饭那个肥胖长工。

  人人都叫他老洪,人人对他都很熟悉,他何以此时此地来到方丈禅院?

  只见他左手提着一桶热腾腾白菜希饭,右手拿着一个长柄饭杓,穿过众人来到方丈室门口。

  原来他送希饭来,人人不讶疑亦不向他多看一眼。

  老洪跟任何人都嘻哈熟落,当下向旁边的一个人问道:“王大镖头,怎么大伙儿都上这儿来啦?”

  王镖师反而笑问道:“老方丈要吃希饭?”

  老洪胖胖脸上笑容很惹人好感,道:“是呀,但老和尚却不是一定要吃,如果老和尚不叫我拿进去,我等一下就走。”

  他居然已忘记问题尚未得到答案,嘻哈连声向各人招呼问安。

  菜粥香气四溢,时已近午,众人闻了都不觉饥肠辘辘。

  老洪肥大身子忽然打个转,宛如中瘟的鸡鸭,砰一声摔倒,听那响亮声音随便谁都知道不是砖地就是骨头必有一样碎裂。砖头既比骨头硬,想来必是老洪的骨头摔断很多根。

  众人诧讶声中,几个最靠近老洪的相继跌倒,个个都是一倒下去就昏迷无声。

  有人叫一声曰:“是甚么人使毒?”

  人人纷纷闭气查看,但一阵和风吹过,居然寒冷得有如严冬朔风,风过处登时有十几个人跌倒全身僵木,不过眼睛仍然睁开,仅仅叫不出声而已。

  禅院内转眼只剩下五个人仍然屹立不动。其中一个瘦削中年人举步向院门奔去,但脚步歪斜竟自摔倒于院墙下。

  一个年约五旬的锦袍大汉摆摆手,后面两个中年汉子分别向两边跃开。他们飞跃之势使得剩下唯一的年轻人微微动容,而且立刻堆起谦恭笑脸,向发号施令的锦袍大汉抱拳躬身行礼,接着慌忙退到禅院角落远处。

  锦袍大汉扭头望住他,目光严冷如刀,道:“你是谁?你认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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