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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第十二章 寒霜遍地

  曙光將臨之前,似乎比整夜任何時間還黑暗些。而人生每逢到了苦盡甘來剝極必復的前一刻,也往往是最辛苦最難熬的一刻。

  高聳飛簷陰影中,不知何時出現兩對眼睛,憑高俯視底下院落中一切動靜情景。

  院落中四周一共掛著八盞風燈,所以只要不是近視眼,都能夠把院子發生的事看得清清楚楚。

  這兩對眼睛都極銳利,烱烱有光,所以他們不但看得見院落中一切情況,而且比普通人更清楚地看見李十八的劍,刺中一個幪面黑衣人。

  其實看得見李十八長劍刺中黑衣人並不值得提及,但他們卻看得出李十八這一劍應該從肋骨刺入透過內臟,可是李十八居然在最後剎那間改變方向位置,劍尖上刺入那黑衣人大腿。

  雖然這一劍刺得很深負傷不輕,但此起原本必死的那一劍,這種傷勢簡直不算一回事了。

  不過在李十八來說實在很不划算。因為如果他不改變劍路,他可以毫無阻滯斜跨兩步避過兩枚流星錘,以及另一邊的利鈎。但如今卻遲滯了一線,所以雖然還能夠躲過致命攻擊,只是左眉已被利鈎鈎出一道裂口,鮮血一下子染紅衣服。

  幸而李十八百戰之身,負傷已是家常便飯,所以暫時毫無影響。只見他劍光一閃,刷刷刷三劍連環攻出,那「流星」殷世正和另一個黑衣人聯手之勢登時散亂。

  不過李十八的真正危機其實不在院子裏,而是在院牆上扣著可怕暗器待機出手的那兩個人。

  李十八一定也知道暗器難防,所以不讓流星殷世正和另一個黑衣人拉開距離。只要保持這種混亂得有如走馬燈的局面,暗器就無法發揮威力了。

  使人想不到的是那兩對眼睛居然不是使暗器的兩人,因為他們忽然像黑夜飛行無聲的夜梟飛出藏身之地,分頭撲向兩邊院牆上使暗器的人。

  他們為何居然幫助李十八?他們是誰?又何以各自施展了深厚功力奇奧手法以及驚人速度,一招就點住對手穴道之後,連一聲招呼都不打,齊齊一掠數丈離開拚鬥現場?

  ***

  曙色已透過重重黑暗,在天邊染出魚肚白色。曉風中秋寒更濃更冷,池塘水面或者草木上的露珠都結了寒霜。

  巷內一隻狗忽然吠叫,轉眼間附近吠聲大作。第一隻狗的確看見兩個人站在巷口,所以發出警告吠聲。其餘的犬吠卻只是本能的反應,其實並沒有看見人影。俗語說「一犬吠影,百犬吠聲」就是描述這種情形。

  巷口的兩個人果然令人注意懷疑,因為他們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僧一道。

  剛剛天亮時分,一個年輕和尚和一個老道人有甚麼好談的呢?

  年輕和尚先嘆口氣,道:「蒼松道長,我不知道有沒有做錯。但當時我覺得很慚愧,所以忍不住就出手了。」

  蒼松老道人就是那位武當耆宿高手。他也嘆了一聲,徐徐道:「鐵腳道兄,貧道也有無量慚愧之感。不過我知道咱們沒有做錯。李十八反問得好。誰見過他殺人時用甚麼手段?誰親眼見過他鬼鬼祟祟用歹毒暗器?誰見過他不聲不響抽冷子從背後給人家一劍?誰見過他糾集人手倚多為勝?」

  鐵腳和尚道:「所以我對殷世正很不滿意。名門正派之人怎可用這等卑鄙手法?就算不共戴天之仇也不應該如此,何況他還找來那兩個聲名狼藉的暗器專家……」

  蒼松老道人道:「貧道那兩個師侄也太不對了。他們豈可參與這種暗算群毆的尋仇事件中?

  所以就算李十八第一劍要了他的命,貧道亦無話可說。李十八真了不起,的確不是殘酷濫殺之人。他寧可自己受傷也不肯胡亂殺人。」

  鐵腳和尚道:「像他這種人怎會去做殺手?咱們離開之後,不知情況有何變化?如果他後來殺死殷世正或者令師侄,仍然是一件很遺憾很麻煩的事。」

  蒼松老道人對此不敢胡亂推測胡亂下結論,只好默然不語。

  鐵腳和尚又道:「咱們都知道李十八不會妄開殺戒。但我擔心的是李十八到了自己性命交關之時,為了自保不得不殺人。我雖然不能怪他,卻不能不擔心別人的性命。」

  蒼松仍不做聲。他經歷世情已久,明知世上很少有兩全其美的事。又知道世事變幻莫測難以逆料,所以「沉默」往往是最好的辦法。

  愚蠢的人是因為想說話而說話。智慧的人卻是有話要說才說話。蒼松老道人不是愚蠢的人,所以他一直保持沉默……

  ***

  李十八劍勢忽變,由「纏戰」變成放手凌厲進攻。一連五劍殺得「流星」殷世正全身都冒出冷汗。

  這是因為李十八已知道暗中窺伺他的暗器專家已經沒有作用,故此氣勢大是不同。

  他的劍法又快又狠,絕無花巧。每一劍都是兇狠殺著,所以敵人即使招架得住,也一定驚心動魄,鬥志大幅削弱。

  又因為那黑衣人急於查看另一個的傷勢,同時又匆匆忙忙掏藥敷治,所以流星殷世正變成以一對一的局面。

  最不妙的是殷世正的流星錘,雖然以「九天流星」名震武林,但他自己卻知道得很清楚,他的確比不上弟弟的「趕月十三刀」。所以如果李十八並沒有用其他暗算手段而能夠殺死他弟弟「趕月」殷世正,則他當然也絕對不是李十八對手。

  因此殷世正兩枚流星錘忽然變得全無生氣,像破鞋一樣落在塵埃中。而李十八的劍則頂住他咽喉要害時,也就無須感到驚奇了。

  殷世正面色蒼白得像紙一樣,他自己亦不明白何以忽然變得那麼會流汗,以致全身一下子都濕透了。

  李十八斜眼冷冷望著那個未受傷的黑衣人,聲音也冷如冰雪,道:「你最好丟掉護手鈎,最好換用你最拿手的劍,然後你試試看能不能救回殷世正的性命。」

  那黑衣人怔完又怔,顯然不知如何是好。

  李十八又道:「你是玉璣還是玉璇?」

  黑衣人只好應道:「我是玉璇子。」

  李十八道:「以少林和武當的三位高手合力對付我一個,已經會被天下人嗤笑。更何況還有暗器偷襲……」

  殷世正慚愧地嘆口氣。玉璣子卻說道:「你儘管罵吧,我們的確不對。我絕不怪你。」

  李十八道:「殷世正,我可以保證有生之日都不提這件事,但你也要做一件事。」

  殷世正望望那支頂住咽喉的劍,含糊的道:「我一定盡力而為。」

  李十八道:「不是要你放棄報仇,只要你遣走跟蹤我的高手。他是誰?」

  殷世正喉嚨可以感到劍尖傳來的森冷鋒銳感覺,所以立刻回答,道:「是黃雀許一萍,你當然知道他是誰。我答應你請他立刻返回京師。」

  李十八道:「你還想不想報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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