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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連四道:「是。你很不幸,因為我連家在武林有二百年歷史,博知江湖上種種奇詭殺人手法,這些知識學問也和拔刀訣一樣代代相傳。臨陣對敵有時很有用。你的確很不幸,九十年前洞庭湖藏春樓『醜美人』賀笑春,仗恃一粒『幻智珠』,不知多少高手因迷戀她而家破人亡,最後的結局是一條左臂被我連家先祖拔刀砍下。」

  這樣說來,朱七真的極不幸,為何偏偏碰到連家的人?

  連四又道:「我本來以為你使一種絕傳媚功,但你提到迷藥,而任何佛堂中應該有的檀沉香味又忽然消失,所以我不得不拔刀。你只要幻智珠在手,只要不碰到我,足可橫行天下……」

  朱七跺腳奔出,頭也不回。

  連四居然撿起血漬中的手掌(掌心還扣住金色的幻智珠),大步轉入佛堂後。

  幽靜的院落內有四間禪房,只有東首兩間垂下竹簾,房內佈置簡單之極,一張木榻,一張木桌,兩把椅子,青磚的地面洗抹得纖塵不染。

  壁間的一幅佛像,長几供著香花鮮果,一爐沉香烟氣裊裊。几前蒲團上一位老尼瞑目打坐,簾子聲音似乎不曾驚動她。

  連四輕輕放下竹簾,跟著撥開隔壁一間簾子。

  這間禪房傢具佈置都多些,尤其是有衣櫃箱籠等物,椅上丟著兩件女人衣服。

  桌上硯筆未收,幾張素箋被窗口的薰風吹得輕輕揚起。

  床上坐著清麗絕俗的閻曉雅,背倚牆壁,雙目闔上,面色很蒼白,幾乎可以看出「抗拒」痕跡。

  連四暗中鬆口氣,閻曉雅居然還未死,雖然他個人來說對閻曉雅沒有好感,但這個女人是小辛的「人」。

  鮮血模糊的手掌放在她面前,血腥味迅即使閻曉雅醒來。

  她定定神,瞧瞧面前的斷掌,瞧瞧連四,然後道:「你趕來救了我,為甚麼?」

  連四道:「因為我是小辛的朋友。」

  閻曉雅道:「你說過小辛是『逃走』的,我根本不是他的人。」

  連四道:「我希望天下人都認為如此,可惜很多人不相信。因此我才會被迫來到夕照庵。」

  閻曉雅眼中浮現淒迷神情,任何男人看見了絕對會為之心軟,她道:「我沒有『迫』你。」

  連四卻有如鐵石心腸的人,面孔一板,斥道:「愚蠢,像你這麼笨的女人,除了面孔漂亮之外,還有甚麼?小辛為何要逃走?我真不懂!」

  你連四當然不懂,任何男人看見過閻曉雅的裸體,如果不想被迷住,就只好「逃走」了。

  閻曉雅道:「我從未被男人罵過,但最近交了霉運,前有小辛,後有你。」

  連四仍然不假詞色,板著面孔,道:「你應該躲起來,但絕不是人人找得到你的地方。相信以你如此高明的殺人專家必有很多秘密地方,別再拖累我們行不行?」

  閻曉雅輕嘆一聲,道:「如果躲到佛門中還不行,請問何處找尋安全?」

  連四忽然改變話題,問道:「檀月大師武功如何?」

  閻曉雅道:「武功?我不知道!我一直以為她不懂武功。但佛門中她很了不起,經藏戒律固然十方同欽,行持功夫更是精深嚴謹。她已經三十年不曾『躺過』,你信不信?」

  連四恍然點頭道:「原來如此,無怪她禪房內爐香無味,顯然已被朱七幻智珠侵擾過,但她仍然坐得端正莊嚴。我相信她縱已被『幻智珠』所迷,也肯定能坐得四平八穩。」

  閻曉雅想過去瞧瞧檀月大師,連四阻住她,道:「不必了,既然我瞧不出她究竟有沒有中毒,可見得她已有神通,不是你我能夠測度的。」

  他停一下,又道:「你本身問題才麻煩,有沒有辦法不讓小辛擔心?」

  閻曉雅尋思一會,面上神色和語氣更為溫柔,道:「你認為他會擔心?」

  連四絲毫不被她任何態度影響,板著臉道:「我只是盡朋友的本份,可惜你沒有當他是真正的朋友。你似乎利用每種形勢對付他,包括用你生死安危拖累他在內,我很不明白?」

  閻曉雅道:「天啊,我竟是如此卑鄙如此沒有感情的人?」

  連四道:「對,你是遠不如他另一個女朋友。」

  閻曉雅幾乎跳起,急急問道:「誰?他的另一個女朋友是誰?」

  連四道:「好,我告訴你,最好天下人都找她而不找你。這個美麗的女孩子名叫綠野,是『海龍王』雷傲侯的孫女。」

  閻曉雅愣了一陣,才道:「你講笑話?我不信,綠野是你的未婚妻。」

  連四道:「世俗的形式豈能束縛得住我們?你敢不敢違背世俗的傳統和禮教?」

  閻曉雅明白了,因而嘆了一聲,道:「想不到,真想不到!怪不得你會來救我,你和小辛綠野,唉,這本帳一塌糊塗。」

  連四嚴肅地道:「你好自為之,如果冤枉送了命,與小辛無干。我已代表他說明一切,透露不少秘密。」

  ***

  湖邊倒映滿天霞彩,拂水柳絲使人泛起飄逸之感,但亦不禁觸起「離愁」,楊柳和離別自古以來就分不開。

  「灞橋柳色,年年傷別」、「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柳外青驄別後,水邊紅袂分時」、「拂水飄綿送行色」等等。

  柳樹下湖水邊,一個青年以異樣神采眼光迎接冉冉行近的少女,她清麗脫俗的韻姿,幾乎使霞彩水色山光還有垂柳都為之失色。

  「杜若松,約我出來有甚麼事?」

  青年深深嘆口氣,才回答道:「我本不該約你,但閻曉雅,請莫哂笑我,我再見過你這一面,才走得安心。」

  閻曉雅溫柔地瞧他,用低沉磁性聲音說道:「那天早上,你似乎宿醉未醒,跑到庵來看我一眼,然後就走了。為甚麼?」

  杜若松道:「我一定要看看,小辛女朋友,能夠做小辛的女朋友,只有天上仙子。」

  閻曉雅道:「你不但錯,而且錯得厲害。第一我不是仙子,第二我不是小辛女朋友。」

  杜若松道:「你是。因為小辛是魔鬼,只有天上仙女才敢做他女朋友。」

  閻曉雅笑笑,她知道最好別跟咬牢地瓜不放的年輕人爭執,對雙方都沒有好處。

  杜若松又道:「我平生從未見過美麗如你的女孩子,現在能再見你一面,我很滿足,我要走了。」

  閻曉雅道:「你走吧,任何人終須一別,絕無例外,這是我的感想。」

  杜若松道:「對,但我從前永不會想及這一類事情。老實說我從沒有真正瞧看任何女孩子,我須要冷酷無情獨來獨往!但我很耽心見不到你這一面。」

  閻曉雅道:「我答應來就一定來。」

  杜若松道:「但我早上就忍不住來到這裏,一直站在此地。我看見一個女人,由兩個男人陪同去到進入竹林的路口,那個女人本來很年輕,忽然變成老太婆,獨自向夕照庵走去。兩個男人匆匆離開,好像連多逗留一下都很害怕……」

  他說的女人自然是「朱七」,但他何以忽然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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