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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一片枯葉穿過空間,發出「嗤」的一聲,小辛伸手捏住,就像我們揉揉眼睛那麼輕鬆如意,但他口中卻發出痛哼之聲,同時用手掌拍地,發出生似是身體在土地上翻滾碰撞的響聲。

  兩丈之遠的一個老人冷冷道:「辣塊媽媽的不是東西,哼,練了十二年還躲不過一片落葉……」

  小辛好像很痛楚地哼哼唧唧了一陣,才停下來,有氣無力地道:「嚴北,從前我挨一片落葉,至少要痛上個把時辰才緩得過氣來,但最近卻不然,莫非你已經太衰老了,所以內力大不如前?」

  小辛很仔細地觀察老人嚴肅的表情,確定對方果然泛起了茫然若失之色,又道:「老實告訴你,你不是好師父。你一十八路血劍雖然全都傳授給我,使我連作夢也使得出來,但是我至今仍沒有得心應手的感覺,你一定有某一處弄錯了,總之,你不是好師父。」

  血劍嚴北嘆口氣,道:「咱們相處了十二年之久,我聽得出你不是騙我。但關於你至今尚未得到我血劍精髓這一點,我真的想不通個中緣故,可能你修習的內功太雜了,每個人都傳你一套秘傳內功,反而使你不能專精一種,更不能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

  小辛用沮喪的聲調說道:「我時時會告訴自己說,乾脆放棄算了,何必掙扎呢?你們從五年前起每年都延緩期限,讓我多活五年,我有時很恨你們,我活下來還不是活受罪,有甚麼用處?」

  嚴北泛起一抹冷酷的微笑,道:「你想死何難之有!」

  小辛道:「對,我想死,一了百了,省得活受罪。反正就算我能通過你們五個老傢伙的考驗,到頭來還不是永遠老死在這個鬼地方!」

  嚴北道:「小辛,你聽著,命運是最嚴酷可怕的敵人,我們五個老人都不行了,因為我們壽元有限,已經支持不久了。但你還年輕,如果你盡得我們五人之長,說不定有一天可以逃出這個幽冥世界。」

  小辛頹然道:「不可能,我前幾天才發現這個道理,你想不想知道?」

  嚴北道:「你說來聽聽!」

  小辛道:「這道理就藏在你血劍最後一招『大地回春』之內。」

  嚴北訝道:「哦?真有此事?」

  小辛道:「你現在出手吧,反正期限將屆,即使你這刻取了我的性命,亦不過是提早幾天而已!但我一定能及時告訴你這個秘密!」

  嚴北斥道:「胡說,你一招落敗,便立刻氣絕斃命,焉能有機會說話?」

  小辛道:「這正是秘密的關鍵,如果如你所說劍到命斃的話,還有甚麼好研究的?」

  道理固然很對,但做得到麼?世上「紙上談兵」的人不可勝數,只是一旦面對現實之時,立即出醜現出原形。

  嚴北的目光緩緩向四下掃視,這是他思索難題時的習慣,事實上他根本瞧不見四下的泥沼,瞧不見丈許外的小辛,更瞧不見數十丈遠處的巖壁。不過他心中卻對腳下這一面大約十丈方圓的硬泥地瞭解得有如自己的手掌,不但泥地的面積大小,連地面的每一寸的堅硬度都知道。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高手相爭,勝敗的關鍵只不過是毫釐之差,例如他落腳發力躍起之時,地面的硬度稍為差了一點,他可能在速度和距離的估計上差了分秒和分寸之微,而這一點點小錯,就足以落敗死亡了!

  「血劍」果然非同小可,劍勢一起,敵人只覺得千百縷寒冷之氣襲入渾身毛孔,向心臟聚匯。沒有風聲,沒有光影,只有奇異的寒冷!

  嚴北手中只不過是一截枯枝,但枯枝在他手中根本與真劍全無分別。

  小辛遠遠站在六七丈外,仍然可以感覺得到「血劍」的寒流。不過早在兩年前,這股血劍寒流已不能威脅他了。

  他像平日過招練劍時一樣反擊,嚴北感到森森寒氣和銳急的劍風襲到,手中枯枝的劍式忽變。

  小辛其實仍然站在六七丈外,他的反擊只不過是一片落葉。這片落葉卻非同小可,做成真劍疾攻一般的風聲和寒意,而且能夠瞞過「血劍」嚴北。

  這種瞞天過海的手法,小辛已謹慎地用了無數次,直到如今,足足試驗了一年之久,才敢確定瞞過了嚴北。

  但這一次卻有了變化,嚴北的劍式一轉,小辛的枯葉立時化為粉末飄散無蹤。

  小辛一陣駭然,背上沁出一片冷汗。因為從嚴北這一劍看來,顯然以前也從未出過全力。

  十二年來不論在任何情況下,嚴北仍然隱藏起一部份實力,直到如今聲明是最後一戰,嚴北才使出全力。這是多麼深沉的心機啊!十二年豈是短暫的時間?

  小辛手中的落葉一片片發出,到了第十八張,他的人忽然躍起五六丈,像閃電一般飛到嚴北頭頂,然後垂直飄落,一點風聲都沒有,縱然有點聲響,亦被嚴北第十八招「春回大地」的劍氣響聲所遮掩。

  嚴北只覺得胸口一涼,當時竟然清晰得有如親眼目睹,那把殺人無數的血劍從前胸直透後心,整個人被刺穿了。

  小辛握住劍柄,使嚴北身子直直挺立,他低聲道:「嚴北,這就是我的秘密了!」

  嚴北慘笑一下,道:「好得很。」

  小辛道:「好在那裏?」

  嚴北道:「方才第十三招和十八招,老夫才查明你的劍根本未出鞘,你已將我們五個人不同的內功心法融合貫通,方能將南飛燕的暗器手法變成老夫的劍法。可惜發現得太遲了!但你……你沒有辜負『血劍』的威名……」

  小辛道:「你放心死吧,我決不會污辱血劍。現在你聽著,這個幽冥世界誰都逃不出去,連我們也不行……」

  但後面的幾句話,嚴北已經聽不見了,這一點小辛從劍上的重量突然增加而得知。

  ***

  一個是當舖老闆,一個是有史以來最高明的職業殺手,難道還會有深厚交情麼?

  小辛感到不可思議,終於讓步,說道:「我多要一點銀子便是。」

  雷老闆道:「不行,這口劍我不要了!」

  小辛道:「你敢是忘記了,剛才是你迫我多押的呀!」

  雷老闆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現在我不想要了!」

  小辛淡淡道:「我可不可以請問何以你現在不要了?」

  雷老闆道:「因為我不知道你配不配當押此劍!」

  小辛道:「怎樣的人才配呢?」

  雷老闆道:「能不辱沒此劍的人,才配押劍!」

  小辛微笑一下,但他的笑容甚至他的面龐,卻似乎有更濃的迷霧阻隔,使任何人都無法對他觀察得清楚些。

  雷老闆見了,身子微微一震,喃喃道:「希望你能夠不辱沒此劍。可是,你何以要押掉此劍?」

  小辛說道:「雷老闆,你只須告訴我兩件事,兩件很小的事,我就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了。」

  雷老闆道:「那就說出來聽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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