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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他斥罵聲中,吳老三熊老四已經飛身上屋,四下張望傾聽一下,隨即躍落院內。他們點頭表示潘老五之言不假。換言之,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趕盡殺絕五行使者」,現在已經陷入羅網。但這張羅網能不能困住他們?那就要等事實證明了。

  謝老大居然一點不急,眼中反而射出烱烱精光,聲音也比平時更為冷靜。他說:「不必急,現在讓我們想想看,這一次行動有誰知道?假如外間無人知道,那麼奸細就出在內部了!」

  所有的目光忽然都集中在潘老五身上。不過潘老五仍然保持泰然冷靜樣子,道:「自從我第一次參與行動,變成了『老五』之後,到現在為止,至少有一百個機會可以出賣你們。如果我早知道有事情之時,你們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我,我賭咒老早就出賣你們了!」

  吳老三道:「如果不是你,誰會洩漏行動?如果計劃不外洩,誰能張好羅網,等我們掉進來?」

  潘老五身軀一挺,看起來好像更高大雄壯。他嗓音也忽然響亮許多,說道:「我通通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從現在起脫離這個集團。假如我安然無事還活著的話,我有生之日決不再潛入江湖一步。」

  李老二冷冷道:「你這話說給誰聽?」

  潘老五還來不及答話,已經有人接著應道:「他說給我聽!」

  答話之人似乎在房間內。不過他的聲音卻又似乎並不陌生,因為謝老大等人都連連點頭,也沒有喝問是誰接口答腔。

  房間內又傳出剛才那人的話聲,他說:「潘老五,我不能答應你一定沒有事,但我會盡力而為。我希望你相信我的話。」

  潘老五苦笑道:「沈神通的話當然可以相信,但我卻好像變成賣友求榮的小人。」

  李老二道:「難道你不是?哼!」

  潘老五道:「沈神通,我拍拍屁股走開,等候你處分是可以的。但我卻請求你一定要回答我兩個問題。」

  房門無聲打開,走出一個穿著長衫的清秀中年人(天井雖然沒有燈火,但房間有光線透出,同時這些人個個有夜眼功夫,所以彼此都可以瞧得清清楚楚)。這個人自然就是沈神通了。他微微笑道:「你有沒有覺得貪心一點?一個問題已經不算少了,但你居然有兩個之多?不過,我也沒有甚麼不敢回答的問題。你開始問吧!」

  潘老五道:「據我們老大講,近兩年才有擊敗你的信心,所以才千方百計找你。但我們行動都很秘密,我知道自己沒有洩秘,也知道其他的人亦不可能洩漏機密。因此,你怎可能知道我們的計劃?你怎會在此地等候我們?」

  其他的人絕對沒有不想知道內情的,所以就算現在有機可乘,可以一刀斫下沈神通腦袋,他們也決不肯出手。

  沈神通道:「這還不簡單?我只要有足夠資料,得知此宅的女主人跟那些命案的女主角有相似之處,我就可以預防一下。你知不知道那些已死的女主角,跟此地女主人最相似的是甚麼?」

  潘老五張口結舌吶吶道:「我……我不知道……」

  「她們都很漂亮迷人,這是使平平凡凡命案變得轟動的主要因素。你們殺死十個一百個女人都不是費力之事,但你們一定要選中她看上她,就是因為她很漂亮。」

  沈神通微微冷笑,又道:「當然還有其他因素,例如她從前在金陵和杭州兩地,都曾經艷幟高張而又紅極一時,所以像她這種女人鬧出被人姦殺命案,消息自然傳得又遠又快。剛好我的耳朵好像比別人長些尖些,所以我必定會知道。我知道之後的結果不外是從隱居的地方跑出來偵查,這樣你們就可以找到我,不必費甚麼氣力,這個算盤的確妙得很。」

  李老二用冰冷討厭聲音道:「你卻的確出現了,我們總算沒白幹。」

  潘老五搶著發話:「沈神通,我第二個問題是,你知不知道壁虎是甚麼意思?」

  在這等風雲緊急時機中,還特地再提這句話,莫非是極秘密的聯絡暗號?換言之,潘老五會不會是密探身份?會不會是奉命滲入這個組織的人?

  沈神通點頭道:「我當然知道,壁虎是一種奇怪的爬蟲,遇到殺身危險時,牠的尾巴會忽然斷落,而這條斷了的尾巴還會屈伸跳躍,於是就可以容容易易引開敵人注意,讓牠很快逃走。牠的尾巴掉了不要緊,因為牠很快就可以再長出一條新尾巴。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你就是這集團的尾巴?」

  潘老五道:「難道不是?我已經是第六個老五了。」

  沈神通道:「那你就是第六條尾巴?所以你很生氣?所以你決定叛離這個集團?」

  潘老五反問道:「我這個決定有沒有錯呢?」

  沈神通沉吟了一下,才道:「你不做他們的尾巴,就做我的。你且回到屋頂替我把風。」

  潘老五訝道:「替你把風?你又不是做案?為甚麼也要人把風?」

  沈神通道:「辦案亦是一樣,我希望你不會變成斷落的尾巴。」

  潘老五笑道:「不可能,你放心,我向來是寧可雞口莫為牛後的性子。」

  他足尖一點,雄壯身軀如輕煙飛絮一般飄飄飛上了屋頂。

  沈神通連望也不望謝老大等四人一眼,只仰頭瞧著潘老五動作,然後忽然作聲叫道:「殺!越快越好!」

  更闌夜深萬籟俱寂之時,沈神通聲音雖不高亮,卻已經是四處皆聞。

  黑暗中在此角屋頂最末端處,驀地出現兩道劍光,宛如蟹鉗一般包抄電射。這兩道劍光的「攻擊點」正如蟹鉗尖端合攏時一樣,不但是同一方向目標,而且時間沒有先後之分。所攻擊的目標則正是剛剛躍上屋頂的潘老五。

  雖然兩道劍光一齊出現,但潘老五卻清楚感覺得出右邊劍光剛猛如奔雷閃電,大有開山裂地之威,但左邊那道劍光,卻輕柔如春風落花,如春蠶吐絲。

  這還不打緊,因為劍術正如其他武功,必有剛柔之別。可是為甚麼左邊輕輕柔柔的劍光,反而使人心中泛起了「危機」「死亡」這一類可怕感覺?

  這並不是說右邊的兇厲劍光沒有殺人的威脅,而是兩者比起來,竟是輕柔美觀的劍光壓力更強,這一點就好像有點不可思議了。

  潘老五右掌中已多了一把兩尺四寸闊刃厚身短劍。這把闊厚短劍甚麼時候拔出來誰也沒有看見,總之他粗壯右臂一揮,銀虹漩繞飛舞,一方面使人眼花繚亂,另一方面又能教人清清楚楚看見他一共舞出十二朵劍花。因而左邊那道輕柔如春風如落花的劍光,雖然剎時連攻十二劍之多,卻都被潘老五短劍銀光一一封住。

  事實上潘老五左手也沒有閒著,只見他勾摘纏拿,掌指翻飛,以短促得只不過眨幾下眼睛的時間,竟也使了七種擒拿手法。

  他自然不是得閒太無聊而表演給人家看,如果他左手不是及時地又指又掌奇招迭出,無可置疑已被右邊擊到那道兇厲劍光在身上刺了七個窟窿了。

  不論那兩道劍光也好,潘老五應付的兩種不同武功也好,卻都是人寰罕睹的精妙上乘武學。天下千百萬無數練武之士,只怕其中只有很少人能夠有運氣有本事看得到這種上乘的武功。

  屋頂上現在一共有三個人,卻分成兩陣對峙。

  潘老五目注右邊的年輕人。此人輕輕柔柔,瀟灑空靈的劍法,曾經使他幾乎有兩劍封不住。封不住的後果自是橫屍就地,決沒有第二條路走。所以現在他想知道的是此人是誰?何以每一劍都是殺著?剛才連攻的一十二劍是不是已用全力?是不是已發揮極限威力?

  那年輕人居然還微微而笑,斯斯文文地道:「我是宋清泉,你呢?」

  「我是潘老五。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真姓名,那麼我也就是聲名狼藉的『憐香客』何奇。我本來也不願意坦白告訴你,但沈神通既然在此,而我也已經使出我壓箱底功夫,看來大概也瞞不過沈神通了!」

  院子裏的謝老大駭一跳,厲聲道:「甚麼?你是憐香客何奇?你既然是何奇,你的名氣本事絕對不在『趕盡殺絕五行使者』之下,但你卻寧願做我們老五。你寧願低首下氣聽我們命令行事。為甚麼?」

  潘老五現在是「憐香客」何奇了。這何奇名氣前幾年在江湖上甚是響亮,因為任何人若是家裏的妻子或女兒長得漂亮動人的話,就很可能被何奇這傢伙夤夜拜訪以及「憐香惜玉」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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