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神傳(218)_司馬翎

二一八

　　這番話可連那桀驁不可一世的于叔初也認為十分有道理。卻見石軒中也在點頭，便大聲道：「很好，這樣十分公平，本島主就請西涼鐵兄、公孫先生、西門香主和甘大俠你們四人，屈盼公證！」

　　石軒中毫不猶疑，便請猿長老、天鶴真人、白雲大師和太清真人等四人做公證。

　　八位公證俱躍上棚去，略一商議，便請天鶴真人做全權代表。觀戰的武林群雄倒有十分之九不識得這位天鶴真人的來歷，但見到名震海內外的衡山猿長老，也尊推他為首，自然不是平凡之輩。

　　白鳳朱玲那對澄澈明亮的眼光，未曾離開過石軒中，誰也能夠看出她流露出來的關切擔憂之情。厲魄西門漸在棚上不時偷覷這位美如天仙的師妹，心中翻騰著說不出的滋味。呂四娘和上官蘭分立在朱玲身側，呂四娘這位名滿天下的女劍俠，伸手輕輕摟著她的纖腰，悄聲道：「朱玲妹妹，你不用憂急，石大俠一定可以取勝！」

　　她幽幽嘆口氣，道：「謝謝你，可是誰敢說一定贏得呢？任是武功再高的人，也不免會失常。我知道石哥哥心靈一直受到困擾，所以才擔心不已。」她沒有說出石軒中何故心靈困擾，呂四娘也不便問。

　　天鶴真人率著另外七位公證，和碧螺島主于叔初及石軒中略略交談數語，便向棚下擠得水洩不通的武林豪雄宣佈道：「貧道忝為雙方所承認的公證人，十分榮幸。適才貧道已商得比賽雙方同意，這場比劍，只須分出勝敗，便可罷手，不得再纏戰下去，以致兩敗俱傷。比賽雙方俱同意貧道以金鑼為號，聽得鑼聲一響，不論在何種情況之下，均須罷手。如有違背規則，天下武林同道俱為證人，共同鄙棄之！現在劍會比賽立刻開始，各位同道務請保持秩序，免得妨礙比劍的進行，貧道告退。」

　　棚下有人送上一面大如面盆的金鑼，看來沉重得很。但天鶴真人拿在手中，輕如無物。

　　全場數千人，此時聲息均無，人山人海中，只傳出一片沉重的呼吸聲。那麼多的眼光，完全注視著天鶴真人手中的金鑼。

　　天鶴真人舉起鑼槌，凝視著雙方。只見于叔初把長衣脫掉，露出一身短衣。石軒中也把長衣卸掉，抱劍站好，宛如玉樹臨風，瀟灑俊美之極。在這大敵當前之際，他還忘不了向棚下的朱玲瞥視一眼。這迅速之極的一瞥，彼此間已交換了不知多少的心聲和情意。

　　天鶴真人朗聲道：「兩位請準備，劍賽立刻開始！」

　　石軒中忙把眼光收回，收攝心神，靜候鑼響。天鶴真人把金鑼高舉過頂，然後鑼槌一落，「噹」地大響一聲，遠傳數里以外。

　　數千人都被這一下鑼聲震得心弦繃緊，凝神望著棚上。卻見于叔初和石軒中兩人仍然屹立不動，宛如兩尊石頭的塑像。眾人方自嗟訝而視，驀地眼前一花，棚上的兩人已同時極快地繞圈，各攻一劍，但均無功而退。

　　于叔初在這一劍中，已發現對方功力之高，大大出於自己意料之外。須知于叔初自負極高，一向以為天下唯一可以和鬼母較量的，只有自己一人。大概僅僅輸她一點，即是說彼此間功力相差不過一線之微。是以認為雖然石軒中很不錯，但比起自己，又將相差一線。如今較量之下，方知竟是銖兩相稱，誰也壓不倒誰。他到底是成名數十年的一代之雄，驀然間收拾起浮誇習性，決定以最大耐心和這個強敵周旋。

　　石軒中可沒有這麼多的想頭，盤旋兩匝之後，便施展師父霞虛真人一生心血所聚的「大周天神劍」，第一招「仰視天象」，劍尖上翹，迫襲敵人。劍上真力沸沸而出，三尺以外，已迫得于叔初發招抵擋。石軒中的五十手大周天神劍，立地源源使將出來。這一套劍法，乃是霞虛上人雙腿被廢之後，經過二十年苦思窮研之功，溶合天下各派的劍法而成，專門用以對付鬼母，招數之神奇，世間罕見。此時吃石軒中使將出來，宛如天機雲綿，絢麗繽紛。令人目不暇給，眼花繚亂。

　　于叔初十分沉著，施展出本門劍法，身形往來如行雲流水。不過劍上招數儘管毒辣得如毒蛇出洞，東一劍，西一劍，但卻不是整套使出來。分明是打定主意，先敷衍過對方這套神奇劍法再說。

　　石軒中五十招大周天神劍尚未使完時，因氣勢如虹，劍光把對方完全淹沒，竟然先拔頭籌，惹得全場爆發出采聲。厲魄西門漸倒抽一口冷氣，忖道：「這廝如今委實高明之極，想當年他第一次上碧雞山，也是施展這套劍法，其時手中還持著青冥劍，可是比起現在來，相去已不可以道里計。」

　　碧螺島主于叔初一向自詡為天下第一劍，果然不同凡響，五十招一過，他便展開反攻。霎時遍地劍光，俱是由他劍上發出，直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尤其是他的左手捏著劍訣，不時疾劃出去，風聲勁厲得如金刃劈風。是以凶毒異常，氣焰漸張。他的劍法向以毒辣奇詭著稱，此刻盡力施展，真有裁雲縫月之妙手，敲金振玉之奇聲。不時有奇兵忽出，攔截劫戳。直把數千觀戰豪雄，看得目駭神搖，采聲復又大起。

　　大約是五十餘招之後，于叔初屢攻不下，銳氣微挫。石軒中彈劍長嘯一聲，施展出師門橫掃天下的「伏魔劍法」，大九式小九式源源發出，這套劍法光明正大，雖然是簡樸的招數，卻暗蘊追魂奪命的威力。石軒中長嘯連聲，劍光大盛。有時精壯頓挫，動搖人心。有時激昂豪邁，不可一世。十招之內，把個碧螺島主于叔初打得手忙腳亂，繞棚而走。

　　采聲如雷，山搖地動。朱玲也禁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一味盼望石軒中加點勁，一劍把對方擊敗。

　　又是七八招下來，于叔初居然毫未傷敗，雖然仍舊時時後退，無法硬攫石軒中的鋒芒，但情勢似乎已緩和下來。

　　朱玲忍不住嘆了一聲。呂四娘輕輕道：「這種劍法，我雖然一生練劍，負有盛名，但仍然自嘆望塵莫及。你別看小了于叔初剛才好像露出敗象，其實他劍術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適才稍見凌亂，卻正是劍經上所說『變化致敵，紛紛紜紜。鬥敵而陣不亂。渾渾沌沌，形圓而勢不散』的道理呢！但你可以放心，石大俠決不會敗！」

　　說時，擁上的兩人爭持得更劇烈，都是最上乘的劍術，鋒刃過處，每每間不容髮，真是一羽不能加。凶險時固然如此，但有時卻各在數尺之外，運劍上下翻飛。他們雖然相距數尺，但各自已發出能夠傷人於無形的劍氣，是以不得不發招封拆和反攻。

　　局勢儘管忽張忽弛，但越來越扣人心弦。只因棚上兩人都明白彼此內力不相上下，如打算用持久戰術，非打個七日七夜不可。這等如說不能用消耗戰，於是雙方都用盡心思機智，力求找到對方空隙，一舉敗敵。

　　這一來雙方都採取攻勢，互不容讓，戰況越來越緊張。三百招以前，雙方兵刃未曾接觸過一下，現在卻屢屢發出龍吟虎嘯般的金鐵交鳴聲。

　　猿長老臉色微變，向天鶴真人疾然一瞥，只見老友正也瞥向自己，眼中露出同樣驚訝擔心之意。

　　白雲大師道行高深，佛法精妙，此時嘴皮微動，竟用「千里傳聲」向猿長老道：「石大俠應天命而出，力挽武林浩劫，怎的這等天生奇才，在這種至艱至危的場合中，尚自有所思慮，心靈擾亂？前輩有以教我麼？」

　　猿長老也傳聲答道：「老朽正在困惑不解，天鶴道兄也如是，看來石軒中自陷危機，將不可拔！」白雲大師連誦佛號，然後喟嘆一聲。

　　這時場中數千人還未看出端倪，只覺得棚上劍氣沖霄，兩條人影兔起鶻落，迅疾如風，有時根本看不出哪個是石軒中，哪個是于叔初來！

　　石軒中仗著「伏魔劍法」本身的威力，嚴密守護全身，但劍眉不時輕皺，如有所思。于叔初何等厲害，已看出蹊蹺，更加全神貫注，等候敵人這一套無懈可擊的劍法微現空隙，便蹈虛而入，一擊成功。

　　又戰了百餘招，突見石軒中劍眉斜豎，神色開朗。說時遲，那時快，他面上一現喜色，于叔初已趁他心神不定之際，運集全力，使出碧螺劍法中五大毒劍之一的「春喉利戈」之式，劍尖震處，硬生生把石軒中長劍震得多偏了一寸，登時一道銀虹，排闥而入，電射石軒中咽喉。這一招凶毒無比，天鶴真人猿長老兩人因身為公證，故此不能閉目。朱玲卻尖叫了一聲，嬌軀搖搖欲倒。

　　棚上漫天匝地的劍氣倏然一齊收歇，只見一道白光，沖天而起，一直高昇到六丈之高，幾乎已被沒入雲中，然後掉頭而下，劍光破風之聲，震懾心魄。這道劍光宛如萬里飛虹，直向棚上的于叔初當頭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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