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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石軒中把她擁抱得緊緊的,道:「石哥哥死不了,我得還要好好享受人生呢!」

  朱玲道:「我駭死了!」

  石軒中但覺天地之間,除了朱玲,已沒有更寶貴更重要的東西!她這種愛情,的確是真摯無比,令人深深感動!

  「玲妹妹,我以為你已看出我的防備形跡了呢!試想假如我不防他這一著的話,那十丈長的長索,難道我不能夠一口氣便走到末端,換口氣又回來麼?我就是怕他不懷好意,因此一丈一丈地走,這樣走一次,我只用了那口真氣的十分之一,假如他放手摔我下去的話,我尚有充分的功力可以準確地飄落在山脊上。」

  朱玲道:「我能夠那麼樂觀麼?越寶貴的東西,越是怕會失去,我對你正是如是。」

  石軒中笑一下,道:「白駝派這兩個傢伙一死,從此將要一蹶不振了。」

  朱玲走過去從崖邊俯瞰一眼,伸伸舌頭,道:「虧得石哥哥你膽大,別的人休說沒有你這種輕功,能夠提氣飄墜十丈之深,即使有的話,也得膽力過人,才不會為兩旁的深谷駭眩而失足掉下去呢!」

  石軒中一把將她抱回來道:「你小心些,等心神鎮靜之後,才可以這樣,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剛才我飄下去時,忽然能夠收攝心神,專一異常地駕馭住那口真氣,準確地向那道山脊飄下去!你可知道,這就是施展出那一招身劍合一的劍術的基本要件,若果不能那麼專一,根本不可能使得出來。」

  朱玲喜道:「那麼你已經完全了悟出來啦?」

  石軒中搖頭道:「還未曾能夠隨意施展出來,但我已明白一個道理,便是這種已超出一般武功境界的劍術,不能用心思索,就像『悟道』這件事一樣,越是用心著意地追求,越發摸不著邊。一定要在有意無意之間,忽然有所領略,但也不能立即成功,必須勤修苦練,把基礎繼續奠好!如果用心追求,便落在下乘窠臼中,無法出來。」

  朱玲懂得他這個道理,不過說時容易行時難,她決不可能達到這種境界,當下嫣然一笑,道:「但願你最後得到成功,那時便不怕天下任何人了,現在這些屍體如何處置?」

  石軒中過去檢查一下,道:「噫,札合心頭尚有微溫,徐柏僅僅受傷,尚不至於死呢!」

  朱玲道:「把他們都拋落谷底餵蛇最好,這些心地卑鄙陰毒的人,不可留在世上。」

  石軒中柔聲道:「玲妹妹,你的話我無不聽從,不過我希望你再想一下才決定。那徐柏自身遭遇之慘,後來這樣報仇,也有可恕之處。只要他答應不再為惡,我們或者可以放他一條生路呢!」

  朱玲笑道:「石哥哥你決定吧,我決不會堅持方才的意見。」

  石軒中凝視著她,過了一會,才嘆口氣道:「玲妹妹,我以前的一意孤行,太對不起你了!從今而後,你要我放棄練劍,到鄉間做個農夫,我也甘心情願,絕無怨言。」

  朱玲大大一怔,呆呆地看著他。

  「玲妹妹,現在請你說,要不要我去會碧螺島主于叔初?要不要我三上碧雞山?只要你不願意,我決定封劍和你一道歸隱!」他說得如此誠懇和堅定,一望而知決不是一時的感情衝動而說出來。

  朱玲撲在他的懷中,狂喜地叫道:「石哥哥,你真是這麼好麼?啊,我高興死了。」

  石軒中心頭充滿溫柔,現在他感到「愛情」才是天下間最寶貴的東西。試想除了「愛情」以外,誰能為了另一個人而毫不猶疑地拋棄自己的生命?「名譽」算得什麼?不過是美麗的霞彩,雖然奪目動人,但虛幻得有如一陣風,一場夢!

  朱玲道:「石哥哥,等我想一想,才回答你好麼?明日或者後日,或者將來才告訴你。」

  石軒中道:「隨便你幾時高興才說,現在我先挽救札合一條性命,他在以後的日子,將會異常慚愧地想到今日的事,這種懲罰比殺死他更好,何況他的武功一定不能恢復舊觀的了。」

  他在札合口中塞了三粒崆峒靈藥「保心丹」,延續住他行將斷絕的心脈。又給徐柏服了一粒。歇了一會,札合緩緩張開眼睛,忽見石軒中和朱玲並肩站在他眼前,不由得雙目大睜,但跟著又悄然閉上,似乎羞見這位當代大俠。

  朱玲道:「札合,你的卑鄙詭計震不死我石哥哥,而他卻不念舊惡,還用師門靈丹,救了你一命。」

  札合閉目不語,臉上流露出慚愧的表情。

  石軒中過去對徐柏道:「你沒有什麼惡跡,如今已受了重傷,我們今晚本是為了霍長青的事而來的,但你既已如此,我們也不為已甚。但你必須答應我們,從今以後,永遠不再為非作歹,好好重新做人,另建家園!」

  徐柏想了一下,嘆道:「今日見了石大俠,忽然悟出許多道理,從今以後,我決不在江湖上混,大俠和朱姑娘可以放心?」

  石軒中問道:「你受了這種陰毒掌力所傷,有什麼法子可救?」

  札合微弱地答道:「家師兄處有專治本門陰掌的靈丹!」

  石軒中道:「那麼我們一起上峰頂去,我也得向令師兄交代個清楚。」當下一手托著札合,一手挾起徐柏,展開輕功,宛如飛鳥般上了峰頂。

  只見這峰頂上竟是一塊寬達十丈圓的平坦石地,當中支著一個巨大的皮帳幕。帳幕的頂蓋乃是皮革所制,但離地七尺開始,俱是淺碧色的輕紗,一直垂到地上。

  帳中此時懸著一盞明燈,十分光亮,照得帳中一切情景均可看見。只見一個年約八九歲的清俊小童,盤膝坐在獸皮褥上。在他旁邊,一個白髮老人坐在地上的獸皮褥上,背脊靠著一方斜板,板上也搭著獸皮。

  那白髮老人雙目閉著,似已熟睡。在他面前有個金盾三腳架,雕鏤著細緻的花紋。架上圓盤上,放著一個巨大如頭顱的水晶球。

  石軒中一見那小童正在運行內家極上乘的吐納功夫,而那老人反而像尋常的老人家般睡著,不由得十分詫異。

  他和朱玲走到帳幕前,便停步道:「石軒中夤夜打擾,尚請宥恕。」

  老人立刻張開眼睛,這時看來他比平常的人可就顯得有點不同了。他道:「石大俠請進來,老朽失迎了!」

  石軒中托著兩個人,由朱玲揭開碧紗帳,一同走進帳幕中。

  白髮老人看見札合癱軟地倒在他腳前,便深深嘆口氣,道:「師弟,想不到你一世稱雄,卻得到這麼一個下場。」

  札合虎目垂淚,道:「請師兄恕罪!」

  這白髮老人正是西域白駝派的掌門人托克什,他徐徐從身邊拿起一個上好碧玉所制的圓瓶,打開瓶蓋,登時滿帳洋溢著一股清香。他把玉瓶湊到札合唇邊,倒出一股淺綠色的漿液,札合張口接飲,只喝了一口,老人便把玉瓶收回。又另外取出一粒大如龍眼的丹丸,給那徐柏服下。這時才徐徐道:「老朽已知敝派將遭浩劫,一直還以為是禍劫生於西域,是以特地趕來中土,意欲取寶避劫。誰知竟然是師弟你發生不幸,唉,本派看來定要從此而凋零,不能再在回疆領袖武林了。」

  札合聽師兄說得如此悽慘,不禁長嘆一聲,虎目中垂下兩行淚珠。

  在白駝派掌門人托克什旁邊盤膝入定的小男孩,此時依然垂簾內視,身外所發生的一切,他都付諸不聞不問。

  石軒中甚是讚賞這個男孩子的定力,忍不住問道:「這位小兄弟是誰?小小年紀,內家打坐功夫已精湛至這等地步,實在難得!」

  托克什一捋白鬚,道:「這孩子是老朽弟子規羅,已練了六年功夫,故此才有這一點點造就。可是老朽已神竭氣衰,不能久留人世,規羅的武功因而無法登峰造極,就像昔年家師培養札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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