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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第二十四回 美醜原非真心回意轉 恩仇最難辨地遠天遐

  五十斤重的銀戟,風力絕強,壓得無情公子張咸呼吸也微覺受阻。他閉上眼睛,這一剎那間,心中既無遺憾悲哀,也沒有懼怕。一個倩影浮上腦海,花容吐豔,含笑盈盈地瞧著他……於是他低低地叫一聲「朱玲」。

  厲魄西門漸本想阻止,但已來不及,只好不言不語。白無常姜斤的銀戟離張咸頭顱不及一寸之微時,斜然收住雷霆萬鈞之勢。

  無情公子張咸意外地睜開眼睛,只見姜斤已收回銀戟,退開一旁。

  「怎麼啦!莫非是心寒手怯,不敢殺我?」

  白無常姜斤冷哼一聲,道:「小子你要死還不容易麼?」

  鬼母道:「姜斤毋須多言……張咸,你當也知道本教主視人命如芻狗。但自古道是:慷慨捐軀易,從容就義難!現在你一腔銳氣,便不覺死之可怕,雖也英雄,卻不見十分難能可貴……本教主另有安排,自會教你後悔擅闖碧雞山聖壇之舉!」說罷,頷首示意,姜氏兄弟上前,把兩人帶出密室。一直走出雪樓,在另外一座院中的一間上房內,把他們摔在地上。

  直到翌日近午時分,厲魄西門漸才進來,用特製鐵鏈把他們雙手雙足俱銬扣住。然後解開他們的穴道,獰笑道:「你們不必妄打逃走的主意,這兩條鐵鏈,乃是以海心寒鐵所制,別說人力,即用寶刀寶劍,也難以傷損。」

  宮天撫眼睛一瞪,便要發作,西門漸制止道:「尚有幾句要緊的話,必須先向你們交代清楚。那便是咱們都是江湖風浪中出來的人物,死可以不怕,但折辱卻難當。你們如敢對教主或本香主口出不遜,決不會殺死你們……可是……」

  宮天撫厲聲道:「可是什麼?」

  「可是你們得估量一下,若然被廢掉一身武功,再斫斷雙手,割掉舌頭,才放掉你們,這個活罪受得起受不起?本香主的話,點到為止!」說罷,轉身出房,反手拴住房門。

  宮天撫、張咸兩人面面相覷,做聲不得。固然他們可以趁此時一頭撞死,但如是萬無倖理之時,他們當然能夠毫不猶疑便辦到。現在卻尚有希望,事情便大不相同。

  宮天撫俊美的面上,泛起一絲苦笑,道:「朱玲雖未曾受害,但她可會知道我們為她受此苦難?」

  無情公子張咸也嗟嘆一聲,但隨即覺得宮天撫這些話有點欠妥。心想施恩不望報,方是大丈夫行徑。若果對朱玲之愛情,已達捨生忘死的地步,則受苦遭難,亦甚值得,何必想到朱玲知道與否?

  到了下午,鬼母獨自進來。宮、張兩人見她面色陰沉,都覺得情勢不妙。

  鬼母沉重地道:「本教主剛剛把朱玲釋放,你們如要見她一面,亦無不可,但卻不准發出任何聲音!這個條件你們辦得到,便可見她一面。」

  宮、張兩人如聞仙音,一齊喜動顏色。連聲答應,鬼母要他們都起個誓,他們如命誓畢,便等鬼母帶他們去見朱玲。

  鬼母卻不移動,默然站在房中,隔了一會,後窗外面傳來一陣細碎步聲,他們都聽出是一個人從窗後的院子走過。他們都心急異常,但又不便催問。

  鬼母忽然招手道:「你們到這邊來!」

  說時,人已飛到窗邊。宮張兩人用雙腳一縱,便落在窗邊鬼母身側。

  這時窗子關著,鬼母將窗紙戳破三個小洞,道:「你們看罷……」她自家也湊在一個小洞中瞧看。

  宮天撫和張咸兩人,急不及待地俯在小洞上,用神外瞧。眼光到處,只見一個嬝娜背影,已堪堪走出院子。這個背影,他們在夢中也常常看見,正是那白鳳朱玲。

  鬼母忽然曼聲叫道:「朱玲別走!」

  那個嬝娜的背影立刻停住在院門邊。

  鬼母又道:「你轉身讓我瞧瞧!」

  她緩緩轉身,宮天撫張咸心頭俱覺得緊張,卻也不知何故。

  及至朱玲完全轉過來,他們眼光落在她的面龐上,不由得全身一震,險些張口失聲。只見朱玲本來白如羊脂的面皮,如今一塊紫一塊紅,而且凹凸不平,鼻子發脹,又扁又大,左邊一道眉毛,只剩下半條。在這張醜陋無比的面孔上,只有一點和昔日的朱玲相似,便是那雙明亮秀美如一泓秋水的眼睛,隱隱蘊含著萬古牢愁,千秋幽怨……

  鬼母曼聲道:「朱玲,你此下碧雞山,卻別忘了誓言!」

  她斂衽行禮,輕輕道:「不肖弟子決不敢忘記!」

  那清脆如銀鈴的聲音,鑽入宮、張兩人耳中,已無絲毫疑惑這個本是奇美而變為奇醜的姑娘,就是白鳳朱玲。還有那輕盈曼妙的體態,正是他們心中最美麗的形象,也正是朱玲才具有……

  宮天撫突然用雙手掩住眼睛,喉嚨中發出痛苦的呻吟聲。無情公子張咸也離開那個小洞,宛如泥雕木塑般,動也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鬼母冷峻的聲音響起來,道:「這最後的一面,的確太難堪一些。但正因如此,你們才有機會生出碧雞山!」

  宮天撫突然怒吼道:「你……你怎樣把她弄成這般模樣?」他本想怒罵鬼母一頓,但記起西門漸的誓告,便臨時嚥回罵她的話!

  無情公子張咸卻嘆口氣,道:「朱玲太可憐了,鬼母你心腸之惡毒,也稱得上天下第一!」

  鬼母道:「你外號叫無情公子,但名實不副。朱玲是被我以碧螢陰火灸成這般模樣,你們都看見了,現在本教主尚有話要說。」

  她停頓一下,故意拖延一些時間,好讓這兩個年青人冷靜下來。但見宮、張兩人,都各想心事,似乎沒有聽見她說什麼,於是不再多講,突然離開此室。

  翌日早晨,鬼母仍是獨個兒入室,只見宮、張兩人神色憔悴,大概是一夜沒睡,而又思想過勞所致。當下對他們道:「本教主從來不放過任何敢侮辱我或侵入我聖壇之人,你們兩人也不能例外!」

  宮天撫傲然道:「要殺便殺,何必囉唣?」

  鬼母冷笑一聲,陰森無比,使得兩個年輕人為之心膽微寒。她道:「你們想錯了,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本教主並不殺死你們,只廢去你們一身武功,復將右手右腳主筋挑斷,便把你們安然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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