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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第二十二回 懸崖飛暗霧縱身入壑 仄徑起勁風放虎歸山

  少林達摩院首座鐵心大師低低誦句佛號,感嘆一聲。移山手鐵夏辰暗覺詫異,因為像他這種高僧,不但武功高強,佛法也極精深,以此靈台澄明空徹,哪能有絲毫滯礙?

  「大師何事感嘆?可得而聞乎?」

  老和尚慈眉一揚,道:「我們論交數十年,情非泛泛,老衲心事,當然不須瞞你!你可記得早先我們還在談論石軒中可能因真力消耗過多而即敗於鬼母的黑鳩杖下麼?但鐵兄請看,如今石軒中威風凜凜,劍上鋒芒有增無減,我們練功多年,尚且大大走了眼,寧不愧死?」

  鐵夏辰默然無語,原來他本身也是一派開宗之祖,名望枉盛,居然也看差了眼,這等事如傳出江湖,只怕會被人笑死!

  鐵心大師又嘆道:「老衲今日不辭千里而來,主要是親眼看看我少林開寺之祖達摩祖師的失傳劍法,風聞石軒中得了三式,奧妙之極。剛才老衲也曾看到他在本身劍法中,夾雜了數招達摩心法,但這石軒中劍出如電,已達通神地步,故此發招時宛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老衲自思本門心法,尚且無法復得,更覺愧對本門。」

  那邊廂天殘地缺兩人心意相通,只鬚眉目傳意,彼此便均了然於胸。這兩老怪物事實上也甚氣餒,因為石軒中的劍術和功力,竟然高得出奇,便使他們再如昔年之戰,僅僅單打獨鬥的話,別說要贏石軒中,恐怕還擋不住對方三百招!

  天殘默想片刻,悄語問道:「老二你可有妙計?」

  地缺搖搖頭,低聲答道:「縱然合力,卻恐那廝輕功佳妙,隨風而逝!」

  天殘抬手捋住山羊鬚,正在思忖計謀,忽見石軒中劍光四射,宛如平地湧起一幢火樹銀花,直把鬼母黑鳩杖震開,門戶大敞。不由得失聲喝「好」,卻見石軒中渾身劍光一斂,化為一道銀虹,電射鬼母敞開的門戶。

  鬼母冷婀左掌一拍,一股罡風激撞而出。在她身前本有數根風柱,乃是由黑鳩杖揮擊時衝激而成。武功稍弱之士,碰上這些無形風柱,早就得飛上半空了。但石軒中劍上功力驚人,竟能刺透風柱,直取鬼母。是以鬼母無法不以「期門幽風」之功護身。

  她的一掌方去,罡氣碰上欲散未散的風柱,「轟」的一聲,宛如有人點火燃著一堆火藥,那兩根風柱登時旋合為一,掠過石軒中身邊,卻立即倒壓回來。而鬼母所發的罡氣,此時才迎面激撞過去。

  石軒中微吃一驚,方知自己求勝心切,躁急輕進,反入敵人之伏。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口中清嘯一聲,突然翹劍一指,使出伏魔劍法大九式中「仙人指路」之式。說也奇怪,迎面而來的那麼沉雄奇重的罡氣,一碰上他的劍尖,立刻有如殘雪向火,消逝得無影無蹤。

  然後身後強風如山,已壓上後背。石軒中吸一口氣,身輕如絮,倏然隨風飄開。

  鬼母是何許人也,拿捏時候,一杖掃去。石軒中但覺架又不是,不架又不是,百般無奈,沉劍一擋,跟著身形如風中亂絮般翻將過去。他這一劍雖然只是輕輕一觸,便自倒退。但鬼母一身武功,已入化境,就在劍杖一觸之際,陡然運力一震。石軒中但覺手腕都為之麻木,但幸而尚能握住。

  玄陰教的人全都像死而復甦,忽然神氣起來,齊齊大聲喝采。鬼母在采聲中杖出如風,眨眼間已把石軒中打得繞場直退。

  她的杖法直到如今,才算是真的施展開。指東打西,砸頭掃腳,威猛中又夾有詭奇無比的身法。

  鐵心大師失聲一嗟,道:「老衲又走眼啦,石軒中剛才的威勢,敢情也僅僅是強弩之末而已!」

  石軒中自覺支撐為難,但他一點也不驚慌,心靈極是平靜,這一點正是東海碧螺島主于叔初自嘆弗如之處!若論劍上功力,碧螺島主于叔初和石軒中相差甚微,不必比較。在劍法上,石軒中正派而他的詭毒,各有所長。僅僅在收攝心神方面,于叔初自問決不能在失利之後,尚如是鎮靜。

  場中兩人,不覺又酣鬥了將近一百招之多,鬼母神力蓋世,越戰越勇,把石軒中打得漸無還手之力。

  這時,只看得廣場中數百武林豪雄,俱感窒息,緊張之處,扣人心弦。驚險時使人駭然汗下,竟忘了自身不過是旁邊觀戰的人。

  這一場大戰,在鬼母而言,可算是平生第一次惡戰,而在武林歷史中,也是一次最驚天動地之爭,百年以來,至此已達最高潮。此戰結束之後,有人估計他們曾經踐踏酣戰的空地,整整的十丈方圓,竟比未戰之前平均低了一寸。倒不知是由於他們兩人身負絕世奇功,因發力使勁而硬生生踏低?抑是由於鬼母的黑鳩杖和石軒中長劍交織的風力,將地面泥沙刮去那麼多!

  且說石軒中越戰越覺不利,便極冷靜地考慮形勢。靈光一閃,掠過心頭,立即下了決定。

  這時他的劍招已大見遜色,只因他內力屢呈不繼之象,但劍上招數,卻必須有最精微演出,方能擋住鬼母黑鳩杖。然而招數如欲精微,則內力決不能稍有渾濁,否則便弄巧反拙!石軒中便因內力不能運化至極精極純境地,故此好幾次險些兒自己弄折了長劍。

  鬼母冷婀不愧是武林一代大匠,在這等凶險爭持之時,耐性之佳,全然不類平日。此刻雖已勝券在握,仍不露絲毫驕矜之色。

  又戰了十餘招,但見杖影如山,劍光如虹。鬼母倏然大喝一聲,響震四山,一道杖影疾撞入劍光之中。

  石軒中玉面微見色變,沉劍一格。只見黑鳩杖化為一道烏光,點在精光耀目的長劍上。

  鬼母這一招等閒不肯輕發,一發則敵人必需傷死。凡是當今武林高手,都知她這一記「龜山天柱功」,有巧奪造化之妙。

  石軒中昔年曾吃過虧,如今當然知道,但知道又有何用?眼見杖尖直點在劍身上時,忙運內力護劍,忽然大駭,原來此時陡覺全身功力,幾已耗去大半。

  「啪」地一響,石軒中手上長劍,一折為二。

  鬼母冷婀招數未盡,冷笑聲方起,杖頭挾起一團勁風,直點入石軒中胸膛。

  天下群雄至此不由得大駭失色,但驚噫之聲未起時,石軒中左手一彈,「叮」的清脆一響,左手食指彈在黑鳩杖尖上,鬼母冷婀為之退了一步。

  石軒中趁隙躍出圈子,手中還有半截長劍,隨手一扔,那半截長劍直陷入地中,劍柄尖端恰好與地面齊平。他慨然長嘆道:「石某學藝不精,故此折劍於黑鳩杖下,鬼母你想如何處置石某,不妨當天下群雄之前說出來。」

  他的話全場均清晰聽到,大家雖各有不同感想,但此時都緊張的屏息靜氣,靜聽鬼母如何說法!不過儘管有些人不以石軒中的舉措為然,但石軒中的風度勇氣,卻足以使在場之人,包括玄陰教各堂香主在內,全都衷心佩服!

  鬼母沉住那張滿月也似的臉龐,凝眸瞧著這個英挺俊拔的青年劍客。她的心裏紊亂了一下,因為石軒中此舉,的確出乎她意料之外。她極快地考慮到兩點,一是這石軒中如此豪氣,而她身為一教教主,在天下群雄之前,假如殺死他,則日後將為天下武林所看輕。

  但她必須要考慮到另一點,便是今日如不乘機殺死石軒中,則此子功力恢復正常之後,已可和自己再來一次殊死戰。假如他得回那支崆峒鎮山之寶青冥劍,便已略佔贏面。再加上功力方面,如經苦練之後,再有進境,則更加贏定自己!這一點嫉才之念,使得她把面子過節這些問題都置諸腦後。

  在場的武林群雄,忽見鬼母冷婀面色一沉,俱都心頭大震,知道鬼母今日將不利於石軒中。這時大家都不知何故,俱對石軒中同情起來。

  鬼母冷冷道:「石軒中你既然如此大方,本教主今日要成全你的慷慨……」說到這裏,數百群雄都為之騷然,喧聲四起。

  鬼母倏然游目環顧,登時聲響俱寂。她這才繼續道:「本教主今日不便親手殺你,你自動跳下此崖,便見你的英雄氣概,天下第一!」

  場中升起一陣輕雷也似的語聲,大家都紛紛交頭接耳,各抒己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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