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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無情公子張咸早知她必有極大心事,這才會跳崖自殺。剛才的愁容,不消說也是因這心事而起,突然一陣心酸,轉身走到窗邊,憑窗遙望田野景色!

  白衣姑娘雖是垂首暗嗟,但張咸的動靜,她仍然知道。當下盈盈起立,走到他身後,玉手扳住他的肩膀,把他扳轉來,道:「你在想什麼呢?我想請你在這幅畫上題幾個字,行麼?等我從武昌回來,再瞧瞧你寫的是什麼!」

  無情公子張咸聽她說要回來,登時為之大喜,俊目中射出光輝,道:「你果真會回來麼?」

  她微笑點頭,無情公子張咸叫道:「那麼我現在就題!」隨即取過那幅畫,揮筆而題。

  白衣姑娘待他題畢,過去一看,只見他寫的字竟是宋徽宗的「瘦金體」,筆力奇重。題的是一首短詞,詞牌是《南鄉子》。

  她曼聲誦道:「妙手寫徽真,水翦雙眸點絳唇。疑是昔年窺宋玉,東鄰,只露牆頭一半身。往事已酸辛,誰記當年翠黛顰。盡道有些堪恨處,無情,任是無情也動人!」詞後並無署名。

  白衣姑娘反覆吟了兩遍,她知道這首南鄉子,乃是北宋鼎鼎有名的秦觀所作。記得昔年自己讀詞,讀到這一首詞時,便曾為之心馳神越,極為傾服這位有宋一代的大詞家,的是天才橫溢,竟能以恰到好處的筆墨,一波三折地將畫中人描寫出來。

  此詞含意也淺顯易解,頭一二句是說畫者妙手將翦水雙眸和紅唇都畫出來。使人看了之後,疑惑是佔昔在美男子宋玉東鄰居住的那位美麗的少女般,逾牆窺看宋玉時,所露出的半截身軀。下半闋第一二句,意思隱約,實在卻沒有什麼意思。但第三句說及此畫,意思是如果說畫中人有些可恨的地方,就是「無情」。可是縱然是紙上佳麗,不會有情,但卻動人心弦。

  現在白衣姑娘瞧著自己的半身肖像,讀著這首小詞,不由得別有一般滋味。

  無情公子張咸見她大有欣賞之色,便放下心,卻忍不住低吟道:「任是無情也動人!」

  白衣姑娘聽見,卻佯作不聞。

  獨臂野豺呂聲得到一個好差使,便是陪同白衣姑娘並騎到武昌去。

  白衣姑娘上了馬背,回眸淺笑,問張咸道:「你方才不是想知道我去會什麼人麼?現在你試猜猜,是男是女?」

  無情公子張咸陡覺緊張起來,故意答道:「一定也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白衣姑娘搖搖頭,那姿態十分可愛。她發出俏皮的笑聲,道:「不對,不是姑娘,而是個男的。」

  眼見無情公子張咸發怔,她嬌笑連聲,揚鞭策馬,飛馳而去。張咸失魂落魄地回身入屋,不提防把地啞星君蔣青山撞個攏踵。他怒斥道:「你這笨頭笨腦的傢伙,怎的阻住我去路?」

  蔣青山笑嘻嘻跟他進屋,等他發了一回怔之後,才用手勢問道:「公子你心裏不舒服?」

  他嘆口氣,又像問他又像自語地道:「她為什麼臨去還要告訴我說是個男的呢?」

  蔣青山連比手勢,但無情公子張咸再也沒有瞧他一眼,因此他無法傳達,急得抓耳撓腮。

  突然觸起一法,跳起來取紙揮筆,畫了半晌,這才竣事。他自家拿著那幅畫,左看右看,面上一片光輝。

  無情公子張咸托腮發痴,忽然一張紙平放在他眼前。目光到處,不由得坐直起來。只見畫中一位嬋娟,國色天香,尤其是那雙美眸,宛如一泓秋水,流波顧盼。這一雙眼睛中,流露出在無限情意,令人為之怦然心動。

  他呆視了許久,驀然一道靈光,閃過心頭,抬目問道:「難道你的意思,是說她對我曾露出這種眼色麼?」

  地啞星君蔣青山雙掌一拍,表示出他這一猜,令他十分滿意。隨即又用手語告訴他說,當他贈簫之後,痴痴怔視著她之時,她便曾露出這種眼色!

  無情公子張咸狂喜不禁,暗念蔣青山斷無看錯之理,狂喜一過,便又憂愁起來,為的是想起她臨去的那幾句話,的確教人費盡思量。

  且說白衣女郎由獨臂野豺呂聲護送,到達了武昌之後。她並不匆忙,卻自個兒到著名的黃鶴樓等名勝古蹟臨賞一番!但只因她長得美麗異常,真是天上仙子,謫降凡塵,故此不論她走到什麼地方,都惹得所有的行人驚顧痴看。

  幸而獨臂野豺呂聲樣子夠兇殘,塊頭又大。他跟著白衣女郎,亦步亦趨。他倒不大理會那些傾慕者的眼光,只因以白衣女郎這等絕世姿容,如不發生如此現象,才是咄咄怪事。只是,有些人天性輕薄,雖在起初時為她的絕世容光所懾,怔了一下,但隨即便會流露出下流的天性,作出種種怪樣子。

  但他們碰上獨臂野豺呂聲,可就算是倒霉了。離得近的,呂聲挨過去輕碰一下,跌個四腳朝天也有,跌個狗吃屎也有。

  站得遠的,也難不倒呂聲,他手中不知哪兒弄了一把白米,這時只須指頭一彈,那人便得彎腰咳嗽不住。或是半邊身軀痙攣不止。

  白衣女郎對他的惡作劇似乎頗為欣賞,並不禁止他,反而常常因而笑得花枝亂顫。獨臂野豺呂聲因而更加不肯客氣。在武昌城中繞了一個圈子,最少也有四五十人吃那獨臂野豺呂聲以「米粒打穴」手法,弄得難過無比。

  說起來這還是那獨臂野豺呂聲因白衣女郎在側之故,才沒有下毒手把那些登徒子都殺死。那些登徒子中,有好幾個乃是武林中人,這一來白衣女郎和呂聲兩人尚未離開武昌,便已轟傳得全城皆知。

  白衣女郎領頭離開武昌,直向東南而走。十餘里路之後,獨臂野豺呂聲沉不住氣,催馬上來,問道:「姑娘這是要到什麼地方去?你不是說過那人在武昌麼?」

  她笑一下,道:「你不耐煩的話,可以回去!」

  呂聲急忙道:「小人哪敢無禮,只要姑娘有命,不論是水裏火裏,小人都欣然領命!」

  他說得十分真誠,一望而知絕對出自肺腑,白衣女郎又是嫣然一笑,道:「那就好了,你可別問我了,知道麼?」

  獨臂野豺呂聲默然,只聽她又道:「你只須跟著我走,要是先告訴你地點,你會留下記號!」

  他更為之一怔,暗想這位姑娘心思靈慧,什麼事也難瞞她,便率直地問道:「姑娘你要會晤的男人是誰?若然在見面之時,他敢對姑娘無禮,小人是否可以警告他一下?」

  白衣女郎搖搖頭道:「他會對我很好,絕對不須你挺身多管。」

  獨臂野豺呂聲聽了,心中一陣難受,卻不知是為了公子抑是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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