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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阮均放聲而笑,道:「好大哥你不說良心話,也罷,再不談這件事,反正那位白姑娘荏荏弱弱,看來怪可憐的,給她服了也好!」

  林中忽然傳來一聲極低的冷笑,阮均話剛說完,自家聽不見,但史思溫卻聽得清楚,面色陡變,驀地倒縱出去,在空中一個轉身,面向樹林。那樹林中毫無可異之處,史思溫不肯服氣,直撲入林中,極快地搜索。

  阮均甚是機智,一看史思溫的動作,便知有異,也不大聲追問,迅速地躍上岸來,徑向林外包抄圍搜。

  可是他也一無所獲,驀然轉身,只見房中臥在床上的少女,正支起半身,詫異地看著他。

  阮均咧開闊嘴,向她笑一下,便鑽入林中,走到岸邊,只見史思溫一面狐疑之色,已屹立舟中。

  「大哥發現了什麼?」

  「我分明聽到一聲冷笑,」他答:「我相信決不會聽錯,但如果真個有人發出冷笑,則此人身法之快,遠在你我之上!」

  「除非那廝熟悉此地形勢,」阮均道:「否則一定不會由右邊鑽入另一個林子中,多半會從左邊出中。我立刻圍抄時,卻不見絲毫動靜,反而……」

  他咧開嘴笑一下,史思溫問道:「反而什麼?」

  「反而我傻頭傻腦地東張西望,走得又快,那白姑娘奇怪地坐起來,雙眼睜得大大地瞧著我,真是多麼不好意思。」

  史思溫大笑一聲,看他揮槳駕舟出湖,片刻間,這一葉扁舟,已隱入蒼茫湖波中。

  這時,林中一個人款步走出來,此人年紀僅在三十左右,一身華服,襯扶起俊美的面容,直是濁世翩翩佳公子。

  他站在湖邊,望著茫茫一片白水,唇邊露出一絲陰冷的笑容,然後向左邊的蘆葦中走去,眨眼間已拉出一條小船。跳落船中,馳駕而去。

  小舟去勢神速無比,較之阮均的小舟,尚有過之。頃刻間也隱入茫茫湖水之中。

  中午時分,這條小村已熱鬧起來,漁民紛紛回來用中飯。

  白家父子兩人,也回到家裏。他們一入家門,便先到那少女房中。少女一見他們回來,便喜孜孜地招呼過,然後秀眉一顰,訴苦道:「爹爹,這兩天早晨,都有人在花園外出現,我著實怕得很哩!」

  她的父親用粗大有筋的手掌,輕輕捏一下她的面頰,道:「這地方難得有生人經過,你不理會就是了!」

  少女道:「但我怕啊!」

  她的哥哥睜大眼睛,道:「妹妹可曾看清,兩日來都是同一個麼?」

  她點點頭,她哥哥指著窗子,對父親道:「這扇窗太大,又不能關起來,我想明天遲一點出湖,看看那傢伙是什麼人!」

  父親沉默了一會,道:「好吧,娟娟你不要害怕,明天讓我們看看那人是誰!」

  下午白家父子兩人,復又出湖打魚,村子一片寧謐。白娟娟的房中瀰漫著一陣特別的香氣,她呼吸著這些香氣,但覺身體和心頭都舒適無比。每日下午都侵襲她的潮熱,今天竟然偃旗息鼓,沒有來犯。

  翌日早晨,她不時驚疑地向窗外張望,雖然想起父親和哥哥都在隔壁,心中稍安。但她直覺到這兩天見到的那人,有一種令人不安的神秘。她沒有見過兩人的面孔,只看了他的背影。這個背影出現和消失都十分迅速,她根本也看不清楚。正是這樣才有一種神秘之感,使她怔忡不安!

  已交卯時,她的父親母親和哥哥,都輪流來看她。這天她顯得精神煥發,若然不知底蘊的人,一定看不出她有病在身。

  早餐已弄妥,她的雙親和哥哥都在外面進食。她傾聽著進食時的聲響和他們的談話,心頭洋溢著一股親情,是那麼溫暖,她幸福地微笑起來。

  在她床頭那盆碧綠的蘭草忽然吐出一股時淡時濃的香氣,她深深吸了幾下,但覺渾身骨髓都貫注了力量,使她不由自主地坐起來。

  只見那盆數年來都未開放過花朵的碧蘭,此時在中心處,不知何時已長出一支綠梗,長達一尺,粗如小指。在頂端處出現了一個花蕾,大如拇指。

  她驚喜交集地瞧著這盆蘭花,正在想怎的早先沒有看見這支碧梗和花蕾。

  忽然心中一震,突然移目投向窗外。只見一個華服公子,站在花園之中。她已看清楚他的面容,雖然是個少見的俊美男子,但她那潔白如一片冰雪的心靈上,卻感到這個人有一種迫人的震懾人的派頭。她感到十分驚駭和不祥,一種像噩夢的可怖陰影,籠罩住她。

  那個俊美的華服公子微微一怔,有如電光般的眼光,筆直從她眸子裏,射入她的內心,似乎因她底惶亂驚慌的眼色而感到訝異,故此要看清楚她內心中的意念。

  白娟娟感到自己絲毫也不能隱瞞內心的意念,她努力掙扎地移開眼光,尖叫一聲。外面的父母親和哥哥,聽到她的尖叫,一齊拋下碗筷,衝入她房間。

  他們都幾乎一齊怔住,只因窗外的小花園中,那個華服公子,仍然屹立不動。他流露出一種險惡的表情,使得這一家人都為之窒息。

  白娟娟又尖叫一聲,閉目叫道:「就是他,就是他……」叫聲發顫,顯然懼怕之極。

  她哥哥怒從心起,搶前兩步,指著那華服公子道:「喂,你在這裏幹什麼?」

  那華服公子不屑地看他一眼,道:「這塊地你們可曾買下來?我為什麼來不得?」語聲冰冷無比。

  白家之人,俱是良善漁民,她哥哥聞言一愕,答不上話。

  白娟娟的母親這時激發了母性護子的本能,搶上去怒道:「你就是沒有道理,那是我們的花園,你瞧不見麼?你敢把我女兒嚇壞,這人命官司就要跟你打!」

  華服公子冷哼一聲,道:「你們這是找死,怨不得我心狠手辣!」言猶未畢,只見他一跨步,倏忽已從窗子走入室來。

  白家兩個老的和兒子一齊怒叫出聲,上前攔阻,年輕兒子最快,衝到那華服公子面前,一拳搗去。拳頭出處,忽然打個旋,然後全身癱軟地跌在地上,雙目緊閉。

  兩個老的一看兒子倒在地上,真個心摧腸斷,不約而同地衝上來。

  白娟娟已睜開眼睛,尖叫一聲「爹娘」。只見那華服公子面上浮起陰笑,雙掌一分,兩個老的一聲也沒叫出,齊齊向左右飛開,砰訇連響,各自撞在牆壁上,然後跌在地下。

  華服公子目中露出凶光,突然伸腳一踹,地上的年輕人滾開一旁,這次他才真正死掉。

  白娟娟心中一片混沌,已不知是悲是驚。那華服公子並不瞧她,目光如電,落在那盆碧蘭之上。拇指般大的花蕾,已變成碗口般大的紫色花朵,此時無風自顫,香氣由淡而濃。一瞬間那碗口般大的紫花突然收斂,華服公子笑一聲。

  白娟娟驀然慘厲地尖叫一聲,這時她已明白自己在這世上,已是孤零零的人,往日的溫馨關懷,此生此世,再也不能復享。這個可怖的思想,像毒蛇般撕裂了她的心。是以她發出一聲超乎人性所能忍受的慘叫,刺耳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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