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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第十七回 武林舊事空惆悵 公子無情惹風波

  然而史思溫這一套伏魔劍法,乃是天下劍法之冠,進攻時或是雷霆萬鈞,大開大闔。或如春蠶吐絲,細膩綿密,既不知其始,亦不知所終。守時如金湯城池,千軍萬馬,難越雷池一步。史思溫已得精要,施展開來,可補功力之不足。宮天撫縱然全身功力俱在,亦難在一兩百招之內取勝,何況想投機取巧,更加恰是遇上剋星。

  數招之後,兩劍相交。史思溫精神陡長,想道:「他怎的功力大弱,只和我在伯仲之間,迥非剛才那種威勢!」心在忖想,但手中長劍卻不含糊,直如神龍出海,騰嘯九霄。

  二十餘招之後,宮天撫心力交瘁,他天資過人,聰明無比,見勢不佳,倏然清嘯一聲,使個敗式,奪路便走。

  史思溫呆了半晌,竟不曉得乘勝追擊。宮天撫越野而去,忽地又長嘯一聲,如鳳噦九天,清越異常,但嘯聲中又隱隱含有沉哀味道,似是英雄落拓,悲懷難伸,又如床頭金盡,壯士無顏。

  史思溫呆了一會,沿著君山山麓,飛馳而去,找到阮均,登舟直至天鶴真人隱居的「小桃源」。

  丹房中已點上一盞琉璃燈,天鶴真人猶自與石軒中談論不休。

  史思溫和阮均俱不敢休息,在丹房外侍立到天明。忽聽天鶴真人喚道:「史思溫和均兒進來。」

  兩人如命入房,只見天鶴真人這間丹房中,四壁俱是書架,放滿了各種經典秘籍,靠窗處一張雲床,床前一座青石爐鼎。天鶴真人盤膝坐在雲床左首,石軒中則坐在右首。兩人俱都精神奕奕,不似暢談通宵光景。

  兩人上前拜見過,各各侍立一側。天鶴真人微笑道:「史思溫此子恭謹誠敬,發自天性,日後必定盡傳崆峒心法,光大門戶。軒中你有此傳人,大堪告慰。」

  原來這天鶴真人在玄門中輩份甚尊,年逾九旬,昔年曾與崆峒的涵玉真人有數面之緣,是以細論起來,實比石軒中高上兩輩。

  石軒中謙然笑道:「務請老前輩不吝教誨!」

  史思溫見他們話頭稍住,便乘機將在君山遇到宮天撫之事稟告師父。石軒中聽罷詫道:「那廝竟會輸在你劍下麼?他的武功造詣,連我也不敢輕易言勝呢,這就奇怪了!」

  史思溫又稟道:「大概他與那羅剎夫人劇戰一番,內力消耗過甚,也未可知。他的招數,幾乎天下各名山大派的絕招,都盡集一身,弟子本來也抱著決一死戰之心,哪知二十餘招後,他便自動撤走!」

  天鶴真人那麼深具涵養之人,這刻也不禁噫一聲,出言詢問那宮天撫的樣貌與及武功上的細節。石軒中等史思溫答完,才問道:「老仙長可知此人來歷麼?」

  天鶴真人微微一笑,道:「此人大有來歷,但貧道卻拿不定是不是他,還待時間揭曉。暫時貧道未能奉告,日後軒中你如遇上他,務看貧道薄面,勿傷他性命!」

  石軒中聽天鶴真人如此說法,只好暫時抱著個悶葫蘆。他為人毫不自大驕傲,因此明知宮天撫和他真幹起來的話,宮天撫多半沒有取勝的機會。但他卻恭容答道:「在下自當聽從老仙長吩咐,但姓宮的於武功之道,胸羅萬機,學究天人,在下不敢自矜。」

  天鶴真人讚道:「軒中你胸襟沖虛,溫謙自牧,貧道敢信你不久終必能領袖武林,承繼崆峒前輩真人於武學上的寶座。」他歇了一下,繼續道:「貧道非是當面捧你,須知武功之道,深不可測。妄自矜誇者,縱有絕世天資,也將有所限量。唯有謙虛勤學,方能登堂入室,臻於絕頂。」

  丹房內其餘的三人,都凝神靜聽老道長的話。

  「昔年鬼母冷婀尚未藝成,玄陰門出了木靈子這位奇才,悟通玄陰真經,但以身非純陰之質,故此仍不能登峰造極。其時崆峒人才凋零,你師祖涵玉真人及涵碧真人意見不合,涵碧真人離開崆峒,於是數百年來崆峒領袖武林的寶座,拱手讓給天下英雄,另行逐鹿。各正派中高手,因俱有淵源,不至於爭奪虛名,自相殘殺。但邪派屢出能人,木靈子固然叱咤風雲,不可一世,四隅八荒,尚有不少異人。如星宿海獨創太陰掌力的青竹老祖,即是方今星宿海天殘地缺兩老怪的師父。交趾國散花神婆阮美玉、小東極羅剎夫人、陰山苦海雙妖、南疆鴛鴦臂莫予雄、康部金沙勇士邦達等等。尚有中原諸妖邪如泰山一梟王格、三手人熊莊適、萬里飛虹尉遲跋、鐵扁擔鄧長白等……」

  阮均一聽到鐵扁擔三個字,渾身一震,張口想問,但終於不敢失禮出聲。

  天鶴真人詐作不知,繼續暢論昔年天下形勢,道:「這些邪派能手們,雖然彼此間或是毫無淵源,從不相識,甚且結有宿怨,勢如水火。但自從崆峒聲威大落之後,都躍躍思動,意欲割據天下,恣欲肆虐。但自古正邪難以並立,他們這些邪派高手們,亦深諳此理,故此由一個最能言善辯的禍魁賽蘇秦張斯,到處遊說邀約,這廝的意思本想建立一個邪派組織成的王國,遊說結果,大家都同意在八月中秋,共赴中州洛陽,討論此事,並推舉龍頭,代表大家出面向各正派挑戰!」

  石軒中見他話頭微頓,便問道:「那賽蘇秦張斯能夠得到什麼好處呢?」

  天鶴真人微笑道:「你問得好。這廝真是一個禍胎,他除了本身得到實際的利益,諸如不少無價之寶,以及因與所有的邪派能手都有交情,因而走遍天下,俱有人保護的好處外,他還留下一記絕招,以至我等至今尚有惶惑。近日來貧道每夜仰觀天象,昔年賽蘇秦張斯留下的禍胎,只怕就要爆發呢!」

  石軒中實在急於知道這個禍胎是什麼,不禁問道:「老仙長可能賜告在下,這禍胎究竟是什麼一回事麼?」

  天鶴真人面上斂去笑容,道:「貧道昔年因愧見天下高人,故此隱居於此垂五十載。這五十多年來,除了個人苦修之外,並無絲毫貢獻。昨日遊湖,主要目的還是想遇上你,告以當年武林情形。你身為俠義中人,日後便會遇事留心,於此事必有裨益,貧道豈能不告訴你?」

  石軒中如入五里霧中,茫然摸不著頭緒。侍立在一旁的史思溫和阮均,看來比石軒中更糊塗,都瞪大眼睛,凝定在天鶴真人面上。

  老道長仍然莊容道:「貧道先從距今一甲子的八月中秋洛陽之會說起。其時賽蘇秦張斯任務已畢,功成身退,這一場洛陽之會,並不露面。那些邪派能手們事前雖說得好好的,但赴會之後,各矜奇能,精誠合作之心便為之瓦解冰消。他們沒有在口頭上討論和推舉負責一切的龍頭,反而是在武學上,各演奇功。木靈子悟通玄陰真經之後,武功已登峰造極,不可思議。與會諸邪雖然俱遜他一籌,但服氣的卻沒有幾個。這一次洛陽大會,便在各懷鬼胎的情形下,毫無結果地散去。碧雞山木靈子隱然已是諸邪之冠,其餘諸人,大部分回到自己老巢之後,便極少在江湖走動,俱都埋首練功,力求上進。自此以後天下便由碧雞山一派縱橫,至今已有一甲子,鬼母冷婀青出於藍,公然自稱天下無敵,這一點,你當然會知道。」

  石軒中慎重地道:「鬼母武功,果真玄妙莫測。在下曾與星宿海雙老怪、碧螺島主于叔初、以及大內群凶之首的乾坤子母圈諸葛太真等人動過手,若然與鬼母比較,雖然各有獨到之處,卻仍然遜那鬼母冷婀一籌呢!」

  天鶴真人頷首道:「你說得不錯,鬼母如今氣候已成,縱然貧道東山復出,以玄門罡氣與之對敵,但她以純陰之體,將玄陰真經中的『期門幽風』練成,貧道的罡氣雖是無堅不摧,卻也無奈她何。那玄陰真經乃是邪派各種武功之冠,詭奇凶毒,天下第一。貧道以青城本門招數,只怕尚不能挫其凶焰呢!嘗聞峨嵋『三陽功』已達巔峰地步,或可勝那鬼母,但以貧道尚且厭棄塵世,不欲重履,這位老友大概也是斷絕眾緣,不會出手!」

  石軒中心中微凜,想了一下,道:「赤陽子老前輩如今駐錫皖山天柱峰烏木禪院。不久以前,在下曾因找尋小徒而至天柱峰,適好苦海雙妖不自量力,欲尋赤陽子老前輩報仇。敵人雖然登堂入室,傷了沙門弟子,但赤陽子老前輩仍然不肯出手……」他順便將經過情形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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