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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石軒中看得津津有味,這等高手比武,他不但生平罕曾得見,加上他本人功力已高,眼神奇銳。那兩人的舉手投足以及用意何在,全都猜得出來,故此比常人特別有味。他偷眼一覷那個費幫主費選,暗地一笑,忖道:「老魔頭你終有沉不住氣的時候哪!」原來那費選這刻已緊張地注視著場中形勢。

  石軒中只看了他一眼,又復移目到戰場中,突聽血印禪師龍吟地長嘯一聲,禪杖揮處,直砸過去。

  霎時間杖化神龍,縱橫揮霍,那大片杖風,直刮得屋瓦也為之震動。龐仁君因被對方佔了先手,變為被動之勢,一味拆解,身形之巧快,兩支鋼銼招數之神奇,也足以使人歎為觀止。

  好不容易拆了一百多招,石軒中眼力何等高明,微微一笑,想道:「再打下去,那龐仁君必敗無疑!血印禪師到底是峨嵋三老的唯一傳人,已盡得赤陽子前輩釋道兩家降魔大法。否則單憑峨嵋的絕藝,只怕無法與這龐仁君爭強!」

  他本是偏幫血印禪師的人,這時見血印禪師居然佔了贏面,便放下心,騰出時間去看看那費選。

  但見費選面色發青,一雙鬼眼骨碌碌直轉,這般可怖形象,更在厲魄西門漸之上。石軒中暗自想道:「若然尋常人在晚上見到這廝,不為之嚇破膽而死才怪哩!」

  費選突然用秘語嘰咕了幾句,旁的人一概不懂。石軒中以為在教龐仁君應敵之方,沒有放在心上。

  在費選後面站立的三排老漢,這時突然有三個靠在邊上的悄悄移動。他們六隻眼睛並不望著戰場,僅僅掃視著對面盤坐地上的兩個和尚以及站在一旁的美公子石軒中。

  那兩個和尚全神注視著戰場,面露緊張無比的神色。直到這時,他們還看不出本院主持大師血印和尚已佔了贏面,是以十分緊張。

  石軒中並不緊張,但場中兔起鶻落地酣鬥著的兩條人影,委實鬥得激烈好看,是以他也全神觀戰,沒有察看他們。

  佛堂中杖風虎虎,震盪耳鼓,故此他們縱有聲息,也難聽到,何況他們腳下奇快奇穩。晃眼間已縱到對面去。費選大喝一聲,倏然直撲場中,那三名老漢也同時動手。

  登時佛堂內殺聲大作,刀光劍影,交織成一片。原來不但那三個暗襲的老漢掄刀舞劍,直撲地上的兩個和尚,便是那三排呆立如木雞的老漢們,都一齊取出各式各樣的稱手兵器,散開四撲。

  許多都向內一進撲去,那意思是仗著人多勢眾,把烏木禪院內所有的和尚都殺死。

  血印禪師真料不到對方成名多年,居然有這麼卑鄙的一著,急得大吼一聲,道:「老衲和你們拚了!」喝聲雷動中,他一根禪杖使盡威力,硬是拒住苦海雙妖。

  但聽一聲長嘯,有如鳳噦九天,清朗悅耳。嘯聲中一條人影,疾如飄風,撞入人群之中,登時倒了三個。跟著一溜劍光破空而起,徑從人群上面飛射過去,欻然落在天井中,人影現身,赫然是一代大俠石軒中,他手中持著剛才奪來的一柄長劍,回身攔住眾老漢的去路。

  他這一手的是漂亮之極,苦海雙妖不由得偷眼窺覷,血印禪師乘這空隙,搶佔到一點上風,把兩名老妖迫得後退數步。

  但苦海雙妖合作已慣,加上俱是一身蓋世功夫,五招不到,便將血印禪師打得退回原地。看來不出五十招之內,他們聯手必可將血印禪師殺死。

  地上兩個和尚已跳起來,剛才若非石軒中及時撲到,將那偷襲的三人打倒,他們雖有一身武功,但因全副心神貫注戰場中,縱然不死,也必受重傷。這時跳了起來,齊齊拾起刀劍。回頭一下,便不約而同地直撲向石軒中立處。他們這兩位佛門高弟,全是慈悲為懷,講究捨身為人。故此這刻都捨下主持大師的危難於不顧,先去馳援那位俊美瀟灑的公子。

  石軒中劍光一揮,驀地湧起一道劍牆,寒氣森森,直把蜂擁而至的老漢群迫得倒退不迭。

  他放聲長笑道:「魔崽子們卑鄙可恥,竟然用此手段,可惜心機都白費了!」

  那兩位大和尚已凌空躍到,見他神威凜凜,功力蓋世,不由得都駭然而視。

  石軒中道:「兩位大師請把守此地,在下去援助血印大師……」言語尚未說完,眼光射處,已見血印禪師危急的情形,於是雙足一頓,身劍合一,化成一道耀目劍虹,凌空電射過去。

  費選猛可擊出一掌,手掌漆黑如墨。同時之間,龐仁君雙銼分道並進,攻勢凌厲無比。

  血印大師見形勢太急,不暇再顧退路,奮起神威,掄杖一封。

  對方兩人功力加起來,何等沉重,血印禪師抵擋不住,蹬蹬蹬退了三步之多。這時只要對方齊齊攻上,血印禪師因身形方穩,定必無法招架,因而非傷亡不可!

  這時石軒中馭劍飛到,人在空中,已大喝道:「妖孽們不得逞強,看劍!」

  費選抬目一瞥,微微失色,極快地想道:「老夫活了這一把年紀,會過高人無數,但從未得見有人用劍用得如此神妙……」這念頭一掠即過,掌上已運足全力,迎著石軒中疾擊過去。

  石軒中來勢極急,但一到雙方出招威力可及範圍內,衝勢驀然一煞,劍尖一抖,灑出數點寒星,直取苦海雙妖之首的費選。費選被他的神妙身法嚇了一大驚,忙忙斜撤開去,一雙黑漆漆的「天玄掌」連施三招,方始避過對方這一劍。

  石軒中飄身落地,朗聲一笑,倏又揮劍直取龐仁君,劍花朵朵湧出,精光耀眼。龐仁君見杖勢既強,劍招更凶,迫不得已雙銼撒手,分頭猛擊兩人,身形也自暴退,與費選會合。

  血印禪師已勾起無名火,揮杖一砸,那支鋼銼筆直射回苦海雙妖立足之處。風聲呼呼,強勁無倫。那龐仁君不敢去接,怕接不住時更加丟人,只好閃開。

  石軒中卻揮劍一架一粘,把對方的三角鋼銼粘在劍上。朗聲長笑道:「久聞苦海雙妖大名,敢情除了仗著人多之外,還弄了這一手棄械的絕活!」

  費選陰沉地問道:「架樑者報上名來!」他這一問,使得血印禪師也為之暫時停手,敢情他也急於知道這位功力奇高的翩翩佳公子是什麼人?

  石軒中清朗地道:「區區石軒中,湊巧來到此間敗壞了你們卑鄙毒計,卻決不怕你們日後糾纏!」

  苦海雙妖聞名色變,細細端詳這個俊美如玉樹臨風的年輕劍客。

  血印禪師誦聲佛號,道:「老衲已久仰大俠美名,想不到今日俠駕蒞臨,為山門解救此劫。可見因果微妙,當年若無崔老檀越一段前因,今日勢必血染沙門!咄,你們兩人如仍執迷不悟,終必難得善終!」

  石軒中立刻接口道:「大師慈悲為懷,尚與這等惡人以自新之路,只恐他們久墮魔道,縱有善門,也無用處!」

  費選眼珠一轉,凶光四射,陰惻惻道:「住口,你們不必一吹一唱,這等話我們也有得出賣哩!石軒中你總算有點名望,今日架樑,倒不至於落個不自量之譏,如今咱們到外面打去,這兒有點施展不開!」

  龐仁君一聽,登時發出一聲號令,那群蜂擁猛攻著攔住後院去路兩位大和尚的老漢們,聞令都紛紛罷手,退將開來。

  只見兩名大和尚一身血跡,他們武功雖不錯,怎奈對方都非等閒之輩,尤其是年紀都大,鍛煉多年,功力不弱。故此兩位大和尚都掛了彩,然而這群人負傷的更多。

  血印禪師並不再事譏嘲,莊嚴地道:「好,咱們到外面再打一場,看看到底是邪不勝正,抑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站在天井中兩個渾身血跡的和尚,其中之一倏然奮身躍起,落在鐘架上。但見他揮淚將那個被釘死在木柱上的同門僵直的手移開,取回那條繩子,然後敲將起來。

  他的面色在莊嚴中,隱隱流露出一種深邃無比的悲哀。身畔的夥伴撒手西歸,自己也渾身血跡,魔氛未平,大難方興未艾。於是這位沙門高僧,從悠揚的鐘聲中,抒發滿腔悲緒。他並非對生命塵世有所留戀,而是為世人悲憫,也悲憫這些心懷怨憤不釋的魔頭,要知生命之來無人了了,縱然歸去亦何所悲?但戕喪生命的人,即自作孽,為這等執迷的魔頭,以及被戕害的世人,大和尚惻然不忍,是以悲憫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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