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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要知這根釣竿不是尋常凡物,乃是嶺南十萬大山中一樁寶物。早先上官蘭曾運力以竹竿掃在大石上,居然濺出火花而竹竿未斷,已可窺見此竿異處。原來這根釣竿名為「龍鬚竹」,質堅如鐵,但比鋼鐵多了一樁好處,便是又具有彈性。清江釣徒樂予一生在這釣竿上下苦功,自創獨門手法,居然能教幼長的釣竿拐彎點穴傷人。是以威力無窮,不明底蘊者,難以走上十招。

  這龍鬚竹天生極幼,長得又慢,宇內唯十萬大山有得出產,卻也極為罕見。每年方始長出一寸之長,是以那卓棟手中的釣竿,長達丈半,便須一百五十年之久,方能長成。

  那清江釣徒樂予費了無窮心血,方始尋獲兩根。其一留以自用,另一支便賜給首徒使用。他門中有一規條是「竹在人在,竹亡人亡」。由此可見樂予對此獨門兵器之愛惜。

  且說這刻卓棟施演師門絕藝,那根釣竿有如靈蛇飛舞,無隙不入。上官蘭五招未過,已見力怯。

  史思溫急出一身冷汗,竟然一籌莫展。他真想大聲叫喊上官蘭趕緊逃走,事實上她並不需要和卓棟力拚,可是她竟沒有逃走,兀自揮扇努力抵禦。

  正在危急之際,忽見扇影暴漲,那上官蘭手中的陰陽扇不過尺許之長,但連使四五招,居然攻入釣竿黃影之內。

  史思溫大喜,瞧出上官蘭原來是以扇作為匕首,施展出少林寺五五二十五手匕首肉搏絕藝,全以小巧靈活,出手奇突而使對方無法攔阻。

  這一喜真是如獲至寶,差點兒失聲喝采助威。一方面又甚為驚異,只因上官蘭出手雖然只看了沒有多少招,但卻發覺她每一招都是名山大派的絕招,精奇無比。錯非如此,她功力既然未恢復十足,而又沒有稱手兵器,不早就被對方打倒,那才是真正的怪事。但她從何而學得這麼多絕招?這真是武林中一樁奇事。

  眨眼間上官蘭已施展了七八招,忽又被卓棟重新迫出圈外,變回只有挨打的份兒。史思溫這時倒不驚奇了,只因她所學博雜無比,當然不會把每一路手法都學得整套。是以他又為之心驚膽跳起來。

  卓棟叱喝連聲,竿影撒處,連環五招俱是進手猛攻的架式,直把上官蘭打得身形不穩,蹬蹬蹬直退到大石邊來。

  只見竿影一緊,倏然攔腰掃去,上官蘭彎腰一閃,只聽卓棟大喝一聲,竿化「寒江垂綸」之式,竹尖化作一點黃光,斜斜點向上官蘭喉嚨下的「璇璣穴」。這一招本來出手部位尋常,但因那根幼長釣竿吃他運真力一壓,忽然彎曲了一點,故此化腐朽為神奇,天仙也難逃毒手。

  上官蘭慘叫半聲,翻身栽倒。史思溫肝摧腸斷,竟忘了身負內傷,裂帛似地大叫一聲,從大石上跳下來。

  卓棟一竿得手,忽又原式鞭下,向上官蘭身上鞭去,這一竿給鞭上,上官蘭非裂開一道深長的口子不可。

  那史思溫這一大叫現身,恰趕上時間,卓棟已為之膽顫心驚,急急撤退,但釣竿甚長,居然收之不住,直鞭下去。

  卻幸得他退得急,因此竿尖剛好貼著上官蘭的玉臂擦過,鞭在地上,把那地上鞭個深洞!

  史思溫直撲下去,在這電光石火之際,他忽又為之一喜。原來他這個聰慧無比的腦袋,已想到上官蘭一定未死。須知那璇璣穴為人身三十六處大穴之一,若然點上,必死無疑。

  上官蘭當時翻身栽倒,史思溫心頭大亂,早已為之驚怒交集,竟沒瞧清楚她是否真被點著璇璣穴。但那卓棟既然想多加上一下,必定因她並未點著死穴,是以才會續施毒手。他一推想出其中原因,心頭大喜,鐵掌直劈中,又挾有抓奪敵人兵器之式,登時把卓棟迫開老遠。

  卓棟心怯對方神威,縱退一段距離之後,便舞竿護身,一味防守。史思溫攻了數招,順心應手,突然驚噫一聲,為之一愣。原來他這時才記得自己身負內傷,早先從大車上縱下來,幾乎把性命送掉,後來總算縱入林中而不帶一點遲滯之態。其實他心中知道,這一逞強妄運真力,實在危險異常,生死只不過一髮之間而已。當他臥在大石上端的凹槽中時,已覺得氣息斷絕,心脈欲斷。可是現在卻不啻猛虎下山,蛟龍入海。這種截然不同的轉變,的確是匪夷所思,教他如何不為之驚得愣住。

  卓棟一見有隙可乘,大喝一聲,釣竿一顫,化為數十點,急襲進來。

  史思溫右手圈指一彈,「得」的一聲,卓棟但覺釣竿傳來一陣急遽強大無比的力量,自家居然把持不住,整根的釣竿向後脫手射出去。

  要知史思溫這一招乃是少林寺失傳百年鎮山絕技的「達摩三式」,稱為「彈指乾坤」。卓棟的功力恰好弱了一線,吃史思溫一指彈在竹尖上,登時脫手射出。說時遲,那時快,史思溫宏聲大喝,身形隨聲閃電也似衝過去,快如暴風。

  卓棟心慌意亂,疾忙倒仰一竄,身形貼地往後面直射。史思溫提口真氣,施展八步趕蟬的上乘輕功,緊緊追去。

  忽見黃影一閃,攔腰掃來。原來卓棟向後倒射出去時,一手已撈住快從頭頂飛逝的釣竿。他的招數純熟無比,因此手指一抓住釣竿,立刻運力圈掃回來。

  可是這樣出招法,未免兒戲一點,史思溫故意身形微滯,騰出一點空間,倏然伸出鐵掌,抓住那根釣竿。

  卓棟又為之大驚,急中生智,身形竟不翻起來,背脊一沾著地面,便可以出力,閃電也似的一顫一抽,意欲先把師門至寶搶回來再說。但他力量出處,卻覺得毫不著力,於是明白敵人已防他這一著,是以早作準備,以巧妙手法隨他移動,卸掉自己的力量。

  他剛剛想到之時,史思溫已大喝一聲,猛可一揮手,釣竿隨手而起。最奇的是那卓棟這麼沉重的身軀,居然吊在釣竿那一頭,悠悠飛起。卓棟這刻死也不肯放手,等到身形飛起兩丈之際,驀地一沉真氣,運力強掙。

  史思溫因敵人居高臨下,是以如鬥內力,彼此相抵,自己一定吃虧,於是內力陡然發出,健腕一抖。「啪」的一聲,那根長達丈半的釣竿,竟然折斷為二。

  卓棟怪叫一聲,整個人在兩丈餘的高空,摔下地來,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

  史思溫一見大詫,只因以那卓棟的功力,怎麼說也不該摔得著。只須輕輕提氣一飄身,便可穩落地上。

  但見那卓棟手中還拿著那半截竹竿,直著眼睛發愣。那半截釣竿如今只有七尺長,使人生出不倫不類的感覺。

  史思溫不肯做出冷箭傷人之事,朗聲道:「卓棟不必裝傻,史某這就要動手了!」

  卓棟倏然抬頭,雙目直視著他。史思溫見了他的眼色,為之微愕。原來對方那對眼中,說不盡多麼灰心氣沮,只有傷心絕望之情,而沒有絲毫鬥志。

  他為之停止攻擊的動作,忽然想起倒地未起的上官蘭,立刻轉身去瞧,只見她側臥地上,剛好面向這邊,因此入眼便恰恰瞧見她一雙眸子,正在瞧他。

  「你怎樣了?」史思溫大聲問,一邊縱將過去,腳沾地時,忽然覺得胸中一陣微痛,不由得暗暗一凜,知道舊傷又要發作。

  他略一審視,已知上官蘭被點住什麼穴道,彎腰替她拍開。她哇地叫了一聲,便爬起身來。

  這時她反倒歡容滿面,愈發教人覺得嬌豔。她道:「你完全復原了?」聲音中無法抑制得住歡喜之情。

  史思溫見她一起身便關心自己的傷勢,不由得十分感動。但另有一縷惆悵,悄悄地伴同感動的情緒,侵入心頭。

  「我完全好了!」他大聲答道:「但你呢?你沒事麼?」她搖搖頭,美眸凝注在他面上,並不移開。

  他彷彿能夠讀出她眼光中的含意,這使得他為之顫慄一下,腦海中忽然浮起一幅圖畫,在一處樹木鬱蒼的深山,一座金碧輝煌的道觀,莊嚴地矗立在山巔。悠悠鐘聲,與及猿嘯鳥啼的聲音,在山林間旋繞。這幅景象是這麼寧靜和莊嚴,但卻寂寞了一些……

  現在他又想起來了,以往當他想像到這麼一幅圖畫之時,他並沒有一絲兒寂寞孤淒之感,反而十分神往。於是他詫異地眨眨眼睛,沉思道:「為何現在我會覺得崆峒山上清宮會寂寞呢?數年來熱烈和堅持地嚮往的所在,難道在短短的幾天工夫,便變了另外一種境界?那麼,何以會這樣轉變了觀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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