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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於是她試試推門,「呀」的一聲,木門被推開。她一直走進去,撩起帳子,只見史思溫的頭顱歪倒在一旁,口角還流出白沫。氣息十分粗大,生似體內炙熱不堪。她心慌意亂地伸手摸在他的額上,觸手一陣冰涼,竟然毫非發熱的徵象。

  上官蘭這一驚非同小可,忙忙把他的頭扶上枕頭,忽聽腳步之聲,她回頭一顧,原來是茶房來了。

  她登時如獲救星,急忙道:「夥計你快點去請個出名的大夫來,我弟弟病倒啦!」原來他們投店時,報的是姊弟關係。

  茶房立刻銜命而去,不久工夫,便請了一位大夫來。那位大夫姓高,年紀相當老。上官蘭心中較覺安慰,一面替史思溫捲袖露腕,以便大夫按脈,一面忖道:「這位大夫年紀已有一把,定然見多識廣,不至於胡亂用藥。」

  那位高大夫三指按住病人腕上的寸關尺,一面閉上眼睛。可是他的手指一按下去,便良久不能提起來,兩道眉頭越鎖越緊!

  上官蘭暗暗焦急,問道:「大夫,他怎麼啦?這病是昨日才起的呢……」

  高大夫喃喃道:「此脈時張時弛,或又忽然中止,或又六脈俱和,竟是怪純脈象,老夫平生未見……」當下又換病人另一隻手的脈,更加失驚,原來那邊居然六脈調和,居然沒有絲毫病徵。

  上官蘭眼看大夫瞠目結舌,便知不妙。那高大夫按了病人額頭,觸手冰涼,不由得連聲呼怪。

  她又問道:「大夫,我弟弟怎麼啦?」

  大夫倉促起立,慚然道:「此症經中不載,實在無以奉告,唯有請你另聘高明,恕罪恕罪……」說完之後,抱頭鼠竄而去。上官蘭惶急萬狀,便要茶房再去請別個大夫來。

  茶房趕緊去了,一方面報告掌櫃,一方面果真去請大夫。第二個大夫姓王,年輕一些,他早已懷了戒心,因為茶房已告知他那高大夫早先窘狀。

  這王大夫一切脈,再摸摸病人額頭,便趕快告退,自認倒霉,白白走了一趟。

  這時掌櫃的可就進來了,他先安慰上官蘭好一會兒,然後問道:「兩位這趟出門,竟是要上哪兒去?」

  上官蘭見他和氣,便道:「我們是要到天柱峰的烏木禪院去。」

  那掌櫃的啊一聲,道:「既是如此,令弟貴體不適,何不立刻雇輛大車上路,好在已不甚遠,大約兩日可到。等到了那邊,有人照應,這才放得心下呀!」

  上官蘭一想甚是,便央他們代雇一輛大車。其實店家可是怕客人死在店中,便得大大麻煩一番。

  大車不久便雇來,兩個茶房把史思溫抬上車裏,上官蘭一想,自己騎馬反而不好,便將兩馬繫在車後,自個兒也鑽在車廂裏。

  大車在路上顛簸得很,上官蘭見史思溫半屈住身軀,顛得甚為劇烈,芳心疼痛,便也倒下去,用手臂把他的頭抱住,放在自己的肩胸之間。這樣便可免得史思溫的頭老撞在車上,發出咚咚的聲音。

  走了一程,史思溫忽然大大喘口氣,睜開眼來。他的神智一恢復,便立刻明白自己在大車之中,但覺一片軟綿綿,香氣襲鼻,定神一瞧,敢情是枕在上官蘭的胸前。一種極為奇異的感覺,泛上心頭,使得他一方面面紅耳赤,心跳加速,一方面又真想閉上眼睛,再睡一會。

  上官蘭已發現了他回醒,歡呼一聲,道:「我的天,你終於醒來啦!」

  史思溫見她已知自己回醒,吃一驚,猛可坐起來。但頭腦間一陣暈眩,竟然坐不住,伸手去扶時,雙手軟麻無力。

  上官蘭嚶一聲,把他抱住,道:「你乖乖躺下,現在可不能逞強哩!」她轉變了一個姿勢,把史思溫的頭擱在自己的大腿上。

  史思溫的面頰貼在她豐滿香軟的大腿上,登時一陣顫慄,傳過他心底。

  他放任地讓自己貼在她的大腿上,嗅吸到她身體的溫暖。一種無可抗拒的力量,使他回覆了小時候的自然動作。這使得他看起來更加依戀著這位美麗的女郎。

  在史思溫的心中,並沒有一絲情慾,他僅僅是沉溺在一種溫柔之中。這原來是屬於母親的溫柔,不論什麼大英雄大豪傑,也將不隱藏他的依賴。不過在可愛的女性,不論是情人或妻子,她們都會具有這種母性的溫柔,因而羈縻住鐵石一般的心。

  上官蘭輕輕呵慰道:「你不要著急,我們現在趕往天柱峰去,屆時你的怪病,便可以請血印禪師醫治了……」她又簡略地把大夫診治他的情形說出來。

  史思溫緩慢地道:「那老魔頭的混元一炁功好生厲害,想不到僅是一絲餘氣,還能沾附在我五官不散,俟隙侵入。」

  上官蘭聽過朱玲講究這種奇門毒功,不由得驚慌起來,失聲道:「是混元一炁功麼?那怎麼辦呢?聽說被這種功夫傷了,便全身僵凍而死,絕無可救……」

  史思溫微微惕然,忖道:「她怎會懂得這麼多?可見她的來歷必定有問題。」

  想到這裏,上官蘭已俯身抱住他的頭顱,悲哀地道:「你中了這種毒功,血印禪師可會救治麼?」

  史思溫在心中嘆一口氣,因為他已被她底真摯的情感與及溫柔的動作所感動,因此縱然心有所疑,也不願意詰問出口。

  上官蘭聽不到他的回答,便敏感地聯想到也許真不能救治,是以他緘口無語,當下為之愣住。歇了一會,淚水滴下來,剛好滴在史思溫的額上。

  史思溫登時如被火炙,悵惘地嘆口氣,道:「你別哭,我傷得並不嚴重,只要有一位像血印禪師那等功力深湛之士,以本身一點真火,助我運真氣行遍腑臟百骸,把那一絲混元一炁之氣趕出來,立刻就不藥而痊!」

  上官蘭道:「你騙我的。」

  他愕然反問道:「我為什麼要騙你?」

  「那麼你為什麼不早點說?」

  他又是一愕,忖道:「是啊,我為何不早點兒說?啊!我是因為她對我真好,因此一時感動得說不出來……」於是他坦率地告訴她說:「你剛才為我著急,我十分感動,因此一時說不出話來!」

  上官蘭聽了,笑容從淚痕中透現出來,宛如在滿天陰霾中,忽然透射出可愛的陽光!她喃喃道:「那就好了,那就好了,我們這一趟非找到血印禪師不可啦!」

  大車突然大大跳一下,顛得上官蘭整個人趴在史思溫身上,這兩個年輕人立刻為之爆發出響亮的笑聲。

  然而他們的笑聲立刻便中斷了,因為他們感覺出這輛大車已經停止。

  兩人懷疑地交換一下眼色,上官蘭正要轉身掀簾而看,卻被史思溫扯住。他慢慢起來,悄悄道:「你在背後扶我一把,不要教人看出來。」

  上官蘭心中大感不解,卻十分順從地移到他背後,雙手推住他的腰部。

  史思溫坐好在車門當中,然後突然伸手掀起簾子。

  只見大車去路,已被另一輛大車阻擋住,自己那個車伕執著鞭子,手已舉在半空,欲落未落。

  對面那跨在車轅上的人,面目凶悍,一手持韁,另一隻手卻非拿著馬鞭,而是持著一根細如小指的竹竿,其長卻足足有一丈以上。

  史思溫立刻明白對面那車伕,一定是玄陰教中的好手,不但以大車攔住去路,甚且以手中的細長竹子,把自己的車伕點住穴道。

  不過對面那車伕乍然見到史思溫雙目炯炯地瞪著他,頗感意外地愣一下,一時沒有說話。

  史思溫暗中吸一口氣,然後宏聲道:「你是清江釣徒樂予的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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