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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一


  陸丹在後來已知那姓潘的對她有意,此時猛可也悟過來,卻因他太無禮瞪視而生起氣來,刷地一劍戳將出去,強勁得宛如真劍的風力,呼地直撲潘自達。

  潘自達生像連閃避也不會,呆呆直立,那股劍風,把他的衣服壓得向後面直飛,差點兒便要裂體而去。劍風過處,潘自達仍然無恙屹立。

  陸丹冷冷道:「你再不退開,我可不留情啦……」

  潘自達猛可仰天尖聲大笑,然後道:「剛才的話,我完全聽到,你確是對他情深一片,哼!」他冷冷哼一聲。

  陸丹勉強忍住怒氣,只等他說出下面不堪入耳的話時,立刻施展絕學,將這怪人立斃劍下。

  「我可是瞧在你的面子上,這才挺身多事。這可也值得,你剛才居然手下留情,你瞧……」

  末兩個字倏然提高聲音,手場處,一道烏光,隨著尖叫之聲,疾射棚上。

  鍾荃這回可佔了心神不能集中的便宜,早在潘自達一叫之際,閃眼一瞥,只見烏亮光華,勁射而至。當下心中一喜,驀地拚著再受火熱烤炙之厄,奮力一劍削出。

  「絲絲」之聲,刺耳大作,玄機子身形猛可移開兩尺。

  鍾荃在這絲毫空隙中,倏然劍交左手,劍式源源斫劈而出。右手乘機一撈,把那一柄玄武古劍抓住。

  玄機子倏然退開兩步,棚上金虹火光霎時消歇,那十餘支搖搖欲滅的火炬立時回覆原狀。他冷冷道:「你請了多少人來助陣?」

  這句話含意甚深,即是說鍾荃要人家幫忙,這樣即使贏了,也不能算數。

  二十年前劍會中,玄機子正被鐵手書生何浩迫得險象環生,快將落敗之時,卻給玄機子的侄子,即是後來的玉郎君李彬擲出一枚金環,以至失去一擊成功的機會。平白讓玄機子緩過手來,使出離火劍法,把盟主寶座奪取到手。那時候,何浩便曾狠狠諷他一句,教他將助陣之人都喚上來動手。這件事可是玄機子畢生之憾,如今正好報卻此仇。

  鍾荃道:「道長你剛才可未曾贏得在下,是麼?」

  玄機子不得不點點頭。鍾荃又道:「剛才是海南潘自達扔劍上來,在下伸手接了,此舉並不影響道長,反對在下不利!道長何能怪責在下邀人助拳?」

  這一點理由,憑良心說可有點兒歪。但玄機子身份不同,卻不能斤斤計較一些極微的枝節,只好嘿然無語。

  鍾荃朗聲道:「若道長認為並無不公之處,在下便再與道長繼續比劍,總要分出個高下。」

  這兩句話挑撥之極。玄機子也朗聲道:「貧道隨時候教……」

  鍾荃乘著說話之時,暗中一運氣,通行全身經脈,知道雖然對方的朱雀劍,威力奇絕。但因自己已運般若大能力以護身,是以除了真力略有減弱之外,並無所傷,當下清嘯一聲,左手摔掉太微古劍,騰身飛起。但見一道黑龍,打半空中撲噬而下。

  玄機子朱雀古劍一起,迎將上來,忽覺劍上紅光雖然如故。但威力顯然已減,心中大吃一驚。

  說時遲,那時快,鍾荃仗著手中玄武古劍,在五行劍中屬水,正好剋制對方屬火的朱雀,竟自使出雲龍大八式,凌厲進擊。

  這雲龍大八式自經白眉和尚創新融舊,成為完整的一套招式之後,威力迥異昔年。早先鍾荃只因對方朱雀劍厲害,不能放手盡力進攻,如今情知對方必因兩劍相剋的異象而驚駭,可能有空隙破綻可乘。是以一上手,宛如狂濤駭浪,拚命進撲。

  棚下觀戰之人,包括鄧小龍、陸丹等在內,全部屏息靜氣,驚見這一番主客易勢的激戰。潘自達卻在這時,悄悄地溜走,連那柄應該得回的太微古劍也不要了。

  棚上兩人,這時盡出一身絕學,拚命爭持。

  玄機子因自己的朱雀劍,熱力全失,陡然紅光耀眼,卻沒有半點用處,心理受此影響,竟然棄卻「離火劍法」,而改用九宮劍法。

  這可算他閱歷豐富,才能及早為計。否則他若繼續使用離火劍法時,只要鍾荃一改用那玄武劍上的癸水劍法,登時便分勝敗,甚至連性命也保不住。

  這兩人一是武當第一人物,九宮劍法玄妙無方。一是崑崙門下最出色年輕好手,雲龍大八式更是武林絕學,無堅不摧。

  四周火炬搖搖欲滅,全場之人,莫不神搖目眩,緊張地等待那最後的一剎那。但見滿棚火舌亂吐中,還有一條黑龍,盤空飛舞,神奇矯健,兼而有之。

  萬籟俱寂中,猛聽「絲絲」之聲,刺破了這死一般的岑寂。但見烏光潮湧而去,正是鍾荃使出攔江絕戶劍。這番盡力放手施展此套劍法威力,委實有石破天驚之勢,特別是這次使得極快,正方三招共九式,竟然在霎時間使將出來。

  玄機子身形一歪,朱雀劍戳個空,驀見烏光倏收,化成一道黑線,疾如星火,電急斫下。「噹」地響處,玄機子竟然閃之不及,吃鍾荃一劍斫個正著,只因力道勢子全居下風,故此那柄朱雀劍猛然下沉尺許。這一來門戶洞開,鍾荃口中大叱一聲,左手捏訣如劍,蹈隙便進。

  玄機子左手急急封抓時,猛覺敵劍往橫一引,黏力奇大,身形因之而傾側。

  他要是身形被敵人牽動,那時無論如何也封攔不住敵人左手劍訣,但要運勁拿樁站穩的話,則更難兼顧,可能上下都要吃虧。

  這一剎那,必須極正確地權衡利害輕重,然後定奪取捨。

  玄機子情知唯有一法,可以必保自身安全,那便是立刻鬆手棄劍。可是這一來豈不是把「盟主寶座」也一齊扔棄?

  人死留名,虎死留皮,他,能不能因一身之安危而這麼輕易放棄?

  須知那時候武林中人,名心之重,甚於性命,寧可血濺當場,與「名」偕亡,而不肯眼睜睜地,白送掉已得的「名位」。這本來像是不大容易令人諒解,因為細究起來,人既死了,名也就毫無作用。正是皮之已亡,毛將焉附?可是我國自古以來,俱重視「氣節令名」四字。生命在這四字之前,棄之亦在所不惜。此所以「有斷頭將軍,無投降將軍」一語,博得天下喝采。江湖上講究「名」的觀念,也是從這觀點衍化出來。太過重視一己生命之人,其行事必多卑屈,故為世人所鄙。

  話說回來,這種「名」、「命」兩字的取決,必須有充分時間考慮,才能根據理念而從容棄命。否則,人類求生的本能,最是強烈,任是大英雄大豪傑,也有懼怕的一刻。這懼怕的情緒,實是源於保護生命。可想而知,求生的本能雖人傑亦所不免。

  在這電光石火般的一剎那間,玄機子左手原式封住對方足可取命的劍訣。右手不覺一鬆,疾然後退尋丈。

  棚下觀戰之人看得清楚,轟雷般的采聲,驀地升起。

  陸丹情不自禁,一躍上棚,拉著鍾荃的手直笑。

  鄧小龍也上了棚。他可是別有用心,先不理會鍾荃,卻趕快拾起那柄朱雀劍,送到玄機子面前。

  玄機子頷下灰白長鬚,簌簌亂抖,面目變色,話也不會說,更別說接劍了。

  鄧小龍替他歸鞘背上,朗聲道:「老道長請看開一點,試想曹孟德橫望賦詩,一代梟雄,如今安在哉?世上浮名,總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老道長豈可執著……」

  玄機子不知道有否聽進了他的一番大道理,面色灰敗如死,喃喃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貧道老矣,無能為矣,唉!」

  棚下忽然躍上四個道人,身法輕靈美妙,顯然武功極強。這四名道人一現身棚上,棚下之人,全都緊張起來,立時又歸於沉寂。原來這四名道人乃是武當派中武功十分出色的第二代弟子。

  只見這四人一直走到玄機子面前,稽首行禮。

  鄧小龍頓時也緊張起來,退到鍾荃身邊。低聲道:「他們都是武當派的,如今現身棚上,莫不成還要打一場麼?」

  陸丹微哼一聲,道:「他們敢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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