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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這一著變化得神妙異常,本來他的劍勢已盡,忽然多出三寸,已是驚人已極之事。更何況算準部位,改作斜劈,使敵人避無可避?

  陸丹猛覺劍風掠胸而至,不由得玉面失色,著實嚇了一大跳。

  卻聽「鏘」地一聲大響,銀虹烏龍交擊硬碰,潘自達可真不知敵人這一劍從何而至,震得退開兩步。

  陸丹嬌喝道:「這一劍真不錯,但還有什麼壓箱底的沒有?」

  敢情方才陸丹在極危急之際,也使出庚金劍法最厲害的一招,這一招本已漏掉,刻在另一柄相生之劍上。

  她的劍屬西方庚金,生金者為土,是以那句秘訣,只須在屬土之劍上尋覓。鍾荃之劍,正是屬土的太微古劍。故此陸丹已盡得庚金劍法之秘,不但多出一招絕學,使出時宛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另外在整套劍法上,也自威力大增,迥非昔日可比。

  這也是何以潘自達苦練了大半年,功力倍進之後,陸丹和他對敵時,不但沒使出「劍風」,而且未盡全力便能敵住。

  如今形移勢易,陸丹覺得這潘自達的確詭譎異常,心狠手辣。口中雖說得輕鬆,但手上卻立刻加緊,絲毫不敢放鬆。

  潘自達見這最後一劍,仍傷對方不得,立刻心沮膽怯,鬥志全失。他本來已非陸丹敵手,這時加上此消彼長的情形,更加敗象屢呈。

  但聽陸丹嬌叱一聲,跟著劍刃相觸,「鏘」地震人耳膜,潘自達「哎」一叫,手中玄武古劍已掉在地上,身形忽地向後一仰,卻終於讓他拿樁站定。

  陸丹見那廝的確功力深厚,在掉劍之時,吃她以劍風撞了一下,仍然沒有踣倒,當下也自收劍,徑退到鍾荃身旁。

  眾人喝聲彩,鄧小龍朗聲道:「潘自達你還要過湖去參加劍會麼?」

  潘自達聽他口氣不善,便道:「我又不是四大劍派的,參加什麼?我不過來把馬還給鍾荃。」

  這刻時間將屆,鍾荃要趕著過湖,便拱拱手道:「潘兄如沒事,便請一同過湖如何?」

  陸丹在黑暗中秀眉一皺,甚不願意再惹這個人。可是鍾荃話已出口,不便當眾駁他,便沒有做聲。

  鄧小龍等人也有同樣的想法,他們更不好出言反對。

  潘自達歇了一下,才道:「不,我還有事。但總有一天,我會來拜訪你……你們……」他的眼光從鍾荃面上移到陸丹的臉龐,忽地凝住不動。

  這刻他一方面要運氣支持傷勢──那內傷雖不嚴重,卻也不是好受之事。另一方面,心中情濤洶湧──現在,他已知道自己徹底敗於鍾荃手下了,不論是在情場或是戰場。最少在目前,他得完全放棄和他角逐爭勝了。

  他將要退出江湖,隱居苦練,直到真個有把握的一天,才再重入江湖,找尋這一對夫婦比個高下。可是有沒有這麼一天呢?他自家也覺得很渺茫。

  他喟然嘆息一聲,為了這生平第一次的「認輸」而嘆息。在月色下,他拾起玄武古劍,插回背上,然後徐徐走開。

  這裏眾人見這怪人走了,立刻沿岸而走,大約走出三丈多,只見一艘大舫,泊在岸邊等候。不大工夫,他們踏上百花洲岸地,一徑向洲中那片曠場走去。

  這一片曠場,早由玄機子命他俗家的子侄輩著人蓋搭好兩座長棚。

  規矩形式就像二十年前一般,分作東西兩棚。東棚是用作玄機子俗家南昌李府的親友觀戰之用。西棚長達五丈,寬也有三丈餘,足夠兩人作那殊死之戰用了。

  那片曠場中,人影幢幢,黑壓壓一片,最少也有千多人。此時談論紛紛,甚是喧華。

  西棚上闃無一人,卻燃插著十餘支大火炬,照得四下光如白晝。

  觀戰之人大概已經等得不耐煩,甚覺騷動。因為他們只見在東棚上,武當玄機子正與俗家子侄輩在說話喝茶。其餘的三派,全沒有一人露面。

  尤其是那發帖邀約這次劍會的華山桑姥,仍沒有露面。

  時候已屆,玄機子站起來,下了東棚一直走到西棚之上。一名手持銅鑼的家人,也跟著上了棚面。

  鍾荃等各人一走到曠場,立刻被人發現了。本來擠迫得麻麻密密的人叢,忽然波分浪裂般讓出一條通路。

  鄧小龍等在棚前停住腳步,鍾荃和陸丹卻一徑走上棚去。

  方巨扛著那根紫檀杖,不管三七廿一,也上棚面。觀戰的江湖豪俊,一見他的身材和那根竹杖,立刻知道他是殺死雪山豺人的「紫竹神象」方巨,不覺紛紛談論起來。

  玄機子和鍾荃兩人通了姓名之後,一見方巨慢悠悠走過來,細瞧一眼,也自瞭然此人是誰,當下問道:「方壯士也要參加這場劍會麼?」

  方巨瞪瞪眼睛,不知所云。

  鍾荃道:「巨兒你上來幹嗎?快回到鄧師兄那裏。」

  陸丹見他愣頭愣腦,也自抿嘴一笑,那絕世容光,竟把棚下之人看呆了。

  鍾荃向玄機子拱拱手道:「華山桑老前輩,著在下轉告道長,她已放棄參與此場劍會。」

  玄機子點點頭,道:「貧道也風聞桑道友已接任華山掌門,恐是因此不便下山參加劍會,貧道這就向天下英雄宣佈此事……」

  他正待轉身,陸丹那銀鈴也似的聲音已響起來。她道:「敝派掌門峨嵋曉月崖三元宮一葉真人,法諭禁止敝派參加劍會,理合奉告道長……」

  武當玄機子不覺一愣,回眸道:「你們峨嵋也不參加?那麼豈不只剩下我和你?」他轉眼瞧著鍾荃,大有詢問他還有沒有其他的話之意。

  鍾荃微微一笑:「在下看來,恐怕正是如此。」

  玄機子眼光掃過他背上那柄太微古劍的古式劍柄,以及那金黃色的穗絛,輕輕「哦」了一聲。

  鍾荃從他眼光所落之處,以及那一聲「哦」字的表情,立刻明白這位安坐天下劍術盟主寶座垂二十年的武林名宿,因自己背上古劍形狀與他的朱雀劍一模一樣而驚訝。但以他的聲望地位,卻不好出口相詢。當下朗聲道:「在下此劍名喚太微,與道長的朱雀劍,同屬五行劍之一。」

  陸丹一聽他把底細都抖露出來,心中有點兒不滿。可是隨即又因他之光明磊落的胸襟而消弭了不滿之意。她低聲道:「我先下去等你,嗯?」

  鍾荃看她一眼,也回報她一個微笑。

  玄機子瞧見陸丹背上之劍,又見他們兩人的態度,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道:「陸姑娘的劍也是五行劍之一?這樣也好,兵刃無眼,這種爭強鬥勝的場合,最容易傷和氣。」

  他那古板嚴肅的臉上,看來鬆弛得多了。鍾荃和陸丹兩人,一齊覺得這個出名怪脾氣的玄機子,並非一如耳食之言般不近人情。

  陸丹一躍下棚,那美妙的身法,博得台下觀戰的人群齊齊喝聲彩。

  須知這刻觀戰之人,有近千之多,而且都是練武之人,比普通人中氣特別充沛,這一聲采,就宛如轟雷乍響。

  玄機子走到棚口,等到眾聲俱歇,然後朗聲宣佈道:「這一場劍會,原本由華山桑姥傳帖邀約,貧道只是應約參加。但如今有些變故,非向各位不辭遠道而來捧場的朋友奉聞不可,便是這場劍會,原本有四家參加,如今華山派由鍾少俠轉告,宣佈退出。峨嵋派也由陸丹姑娘宣佈退出……」他簡簡單單幾句話,可惹得全場甚是騷動,討論的喧聲,嗡然升起。

  忽然有人引吭大呼道:「陸丹姑娘不可放棄,在下是來捧峨嵋的場哩……」此言一出,許多和峨嵋有淵源的都轟然喝采叫好,掌聲不絕。陸丹在棚下,耳中儘是掌聲采聲,不由得心血沸騰,興奮之極。

  鍾荃一躍下棚,走到她面前,向她笑道:「丹,你聽,許多朋友捧峨嵋的場哩!」

  鄧小龍立刻冷冰冰地插嘴道:「師弟此言從何說起?他們能安著什麼好心腸麼?只不過想多看點熱鬧而已。你下來幹嗎?」

  鍾荃本因自己和峨嵋,已有極深關係。因此對於人家捧峨嵋,心中也甚為高興,一時忘其所以,躍下來打算喚陸丹上台。這時給鄧小龍一盆冷水倒在頭上,回心一想,若果陸丹真個上棚,他們是真打呢還是假打?

  而且,以陸丹之功力,除了在「攔江絕戶劍」上,他能夠贏她之外,其餘的劍法,可就太難說了,最多只能打個兩敗俱傷,真個要贏她,可就辦不到了。當下一愣,道:「師兄教訓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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