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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四


  方巨不敢進去,在外面叫一聲。

  鍾荃無心欣賞外洞擺著的古色古香的石製几椅,凝神等待內洞的反應。

  然而方巨那宏大叫聲的回音響過之後,仍然沒有人回答。

  鍾荃心中風車也似地一轉,忖道:「她那白驢還在外面,難道她也在外面的林子中麼?別要讓方巨一叫,給她發覺我來了,立刻跑掉!我無論如何,也得立刻去瞧瞧,倘若她不在,便得往外面……」

  念頭尚未轉完,身形一動,疾若飄風,已閃進內洞裏。

  一進了內洞,鼻端襲來一陣幽香。放眼一瞥,但覺這裏面哪兒似個深山古洞,簡直和高府深院裏的閨房無二。靠底壁處一張紅木大床,垂著淡青色的羅帳,這刻已經撩起。

  只因壁上燃著兩盞明燈,故此照得清楚,床上繡衾凌亂,俯伏著一個穿著白衣服的人,身軀嬌小,秀髮遮住肩背。

  他一飄身,到了床沿邊,輕輕叫道:「陸姑娘,恕我冒昧闖入閨房……」

  但見她肩頭輕輕抽動,原來在伏枕啜泣。

  他坐到床沿上,俯身低聲道:「陸姑娘,你別傷心哭泣,聽我說,那尤東霖……」

  她猛可翻將過來,並且微仰起身,面孔和他相隔不過半尺,直是呼吸相接,幽香微度。

  他瞧見她玉面上淚痕縱橫,一種楚楚可憐的神情,使得他驀地住口,愣住不動。

  她道:「你真個要把我迫死才肯罷休麼?你……你真個這麼狠心?」她的聲音幽幽細細,益發令人生憐。

  鍾荃還未做聲。她又道:「你把那廝殺死了麼?」

  「沒有。」他趕快應道:「因為後來我問出真情,他可是個好漢子,不會,不會……」他可說不下去了,但卻知她能夠明白他未曾說出來的意思。

  「嚇?」她幾乎坐了起來,若不是鍾荃的上身把她擋住的話。

  她的眼睛睜得圓圓大大的,臉頰上那醉人的紅暈似乎會射出光彩來,豔麗之極。

  「我能相信你的話麼?」她故作懷疑地問,其實她這時已經完全相信了,只不過想鍾荃多說一次,她便多添一些快樂。

  她瞧見鍾荃肯定地點頭,但更瞧見他眼中說不盡的喜悅,以及面上泛出不好意思的羞紅。因為這刻他們的軀體是如此貼近,以至能夠感到彼此的心跳。

  「現在我知道了。」鍾荃眼中泛射出從未曾有的異彩。

  「你知道什麼?」她問,稍稍離開他一點兒。

  「我明白羅姑姑何以能夠忍受四十年自錮空谷石屋,放棄了美好的青春和一切的緣故,的確是多麼美妙和幸福的感覺啊……」他已忘了自己,因此,他說得十分流暢。

  她驀地一震,完全明白他話中之意,特別是後面的一句話,那是率直地指他們之間的「愛情」而言。

  一切事情的發生,像是早已如此,雖則她一向不太敢肯定,但現在她卻能夠確定了!

  這真是奇妙和幸福的時刻,她如受催眠地伸手抱住他粗壯的脖子,把臉頰埋在他的胸懷裏。

  她嗅到男性的氣味,那是一種奇異而令她十分快慰的氣味,她深深吸著。

  石洞外的秋風,吹刮過山頭萬木,但那風籟變得這麼悅耳動聽,再沒有半星兒令人哀愁的味道。

  方巨這傻大個兒不知怎地窺見了。他雖是個渾人,可是他能夠感到任何真摯的感情,這兩位俱是他所敬愛的人,如今能夠相愛在一起,他打心裏頭快樂得不得了,竟然走出洞外,和那白驢在草坡上快活地滾在一起。

  從此之後,鍾荃也暫居在曉月崖三元宮,每天的晨昏,在宮後一座山腰的石崖洞前,總見到金光銀虹,經天匝地般浮光飛舞。

  那便是陸丹和鍾荃在練劍。鍾荃練得特勤,因為他必須趕在這大半年之內,練成太微古劍上的「戊土劍法」。以便在百花洲的劍會上,一舉贏得武當玄機子的「朱雀」古劍。

  他的勁敵除了玄機子之外,尚有一個華山的桑姥。如果單單是比試武功,他可不必傷腦筋。但她的身份和淵源,都有點兒不同別人。鍾荃必須考慮清楚,以免將來回山,大惠師叔會因之不快。

  至於陸丹,她如今已放棄鬥劍之舉,但她還記得當日敗於毒書生顧陵手下之事,故此她仍然勤練不輟。

  還有一樁事,便是那朱修賢大叔,至今音訊杳然,朱大嬸非常擔憂,請託了所有峨嵋派的俗家弟子,在順便時查探他的下落。可是他有如泥牛入海,杳無蹤跡,使得陸丹心裏很是不安。一則為了那價值三十萬的鏢貨不知下落何處。二則為了朱大叔的性命,甚是可慮。

  關於第一點,鍾荃告訴她已代她賠了三十萬兩銀子,故此不必理會。倒是那位朱大叔的生命,卻是堪虞。於是陸丹便準備過些時候再下山去訪尋。

  這是因為鍾荃要練那「戊土劍法」,必須由陸丹幫助他解釋劍上古篆,有那不識的,便依樣葫蘆寫在紙上,出山去尋那飽學老儒解釋。這可費時得很,故此陸丹分不出身去訪查。

  兩個月後,鄧小龍尋上山來,見到了鍾荃,也著實替他喜歡得此神仙佳侶。他帶來了一些消息,令鍾荃和陸丹都十分感興趣。

  原來鄧小龍將薛恨兒跟隨毒書生顧陵的消息告知桑姥之後。那位當年風華絕代的華山木女桑清,十分感觸,敢情這位薛恨兒,乃是她親生女兒,父親便是那雪山豺人。

  當日在百花洲劍會,她和武當玄機子比劍之後,被武當玄機子的朱雀劍暗中炙傷了真氣,回到住處,忽然昏迷過去。雪山豺人早有心窺伺,乘機將她污辱了。木女桑清那時雖然醒了,但功力大弱,勉強以「木靈掌」當胸擊了雪山豺人一掌,雪山豺人負傷遁走。

  桑清在滕王閣等候鐵手書生何浩不見之後,留箋題詩,徑回華山。哪知春風一度,竟然珠胎暗結,生下一個女孩。她雖然恨極,卻到底不忍殺死自己骨血,勉強養下來,取名為薛恨兒。

  薛恨兒這名字含有深意,「薛」字音讀如「雪」,即是她的父姓,「恨兒」二字,按字面便可以窺見用意何在。

  她從來不把真情告訴薛恨兒,只當是她師父。故此直到如今,薛恨兒仍不知她是親生母親。至於桑清對她時愛時恨的心情,似乎不必再解釋了。

  桑清這時但覺萬念俱灰,便告訴鄧小龍說她決定放棄百花洲劍會之舉,並且落髮出家,接任華山大悲庵庵主之職,那等於是出任華山派掌門。不過,在落髮之前,必須先見到薛恨兒一面,才能夠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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