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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鍾荃心中念頭一掠:「這一劍乃是欺我身陷絕地,是以這般戳來。我可不能像她那樣,能夠在僅可承受身軀重量的枝捎上,施展出這麼勁厲的內力……」對方劍尖已刺到胸前,他心中忙著,手上也不能閒著,急急斜削出一劍,風聲隨劍旋捲而生,正是那天下無雙的「攔江絕戶劍」。這頃刻工夫,已經連削了三劍。

  萬妙庵主真力凝聚在劍尖上,正如那裏暗藏著極厲害的炸藥,一燃即炸。誰知鍾荃劍光連閃,但覺自己力量微微一歪,竟然戳向空檔,連忙沉聲一喝,陡地收回長劍。

  鍾荃一連削出三劍,才使對方的劍歪開去,覺得相當沉重,自己力量用多了,腳下有點異樣。

  萬妙庵主凝眸一瞥,微哼一聲,忽揮劍而攻,陡然間閃出千百道銀虹,直襲鍾荃。

  鍾荃那幾招「攔江絕戶劍」使開了,又是一連削三劍,但覺寒風颯颯,溲身而過,心中正自讚嘆這攔江絕戶劍法之神妙,猛覺腳下一沉,駭了一跳。

  萬妙庵主劍氣如虹,疾然急戳。鍾荃百忙中反劍一封,「噹」地一響,兩劍相交。

  萬妙庵主叱一聲,左手倏出,正好抓在鍾荃指腕之間。鍾荃腳下已虛,又吃萬妙庵主持住腕指,眼看手中長劍被奪,這時真個連想一想的機會也沒有,倏然鬆手棄劍,同時已提氣運勁,身形似退還進,疾如電閃一沖,那隻被人奪去了的右手,已抓在對方右手的腕指之間。

  這一下臨機應變,沒有什麼名堂,因為究竟不能想像到有這種特別的情形而棄劍奪劍,純然是他天資過人,浸淫又久,自然而出的招數。

  萬妙庵主這刻正是劍掌都施展不出,還得提防對方纏上身來,那成了什麼樣子?高手相持,無論是時間或空間,所爭者並非常人所能感悟得出來,決不至於貼身相纏,那簡直是大笑話了。

  萬妙庵主面色沉寒之極,微哼一聲,雙臂倏然一振,排山倒海般發出內家真力。

  鍾荃「啊」一聲,身形直甩飛開去,卻見那萬妙庵主腳下暴響,身形也掉下去。可是人家可不會有事,只須稍為伸手抓住密麻的竹枝,便可定住身形,但他自己卻不由自主地飛出竹林崖外。

  他方才曾經飛出崖外一次,已經知道腳下乃深不可測的深壑,只因水氣迷濛,雲霧傍崖繚繞,不知究有多深。

  這時因是被萬妙庵主摔出懸崖,便不能和上一次般轉折飛回。當下心中大駭,身形已如彈丸飛墮,霎眼間下落了兩丈許,眼看快要越過竹林平地。這時務須自力更生,心中電急轉過幾個念頭。

  須知他這種雲龍大八式身法,能夠在空中轉折回飛,一則只仗著招式神奇,有如雲龍在天,二則乃是崑崙獨有一種心法,能夠將真力凝聚至近似有形之物,是以能在空中推動身體。不過,人總是人,如果要隨心所欲,也得要有準備和架式才可。

  這時他還有一手絕技,便是施展出「般若大能力」,這種先天真氣的功夫,自然比之那種由後天內家真力凝煉的力量神效得多了。可是他又曾經立下決心,不到將這種「般若大能力」煉成功之後,決不再次使用。然而此刻又是自己生死一髮的關頭,倘若不及時使用出來,希望能夠飛回竹林地面,則這一急墜而下,定是粉身碎骨無疑。心中的矛盾,在這瞬息之間,實在教他夠受了。

  求生的本能強烈地抬頭,強烈得令他毫無考慮餘地,當下雙掌瀟灑地向下一按,「蓬」然大響一聲,下墜之勢立住,跟著雙腿一踹,身形便如神龍盤空,倏然向竹林飛去。

  他的腳還差那麼兩尺才到地,眼前白光一閃,竟是一口利劍,急戳小腹。

  鍾荃雖在危急自救之際,身手仍不紊亂,尤其從那劍上帶出的風聲,便知那人功力有限,立時使個身法,橫移開尺許落下,單掌已電閃急探。

  那個暗襲他的,乃是個年輕女尼,持劍那手的虎口間,可以看到一些血漬。原來是方才持鉤襲擊鍾荃的兩女尼之一,她的虎口裂了,自然劍上無力。

  鍾荃一把奪過長劍,小臂一振,那女尼「啊」一聲,踉蹌跌開四五步。他一劍在手,膽氣又壯,卻不敢往竹林中鑽,沿著竹林外的懸崖邊緣,急急前走。一眼瞥見兩丈外的懸崖內凹處,下面另有山崖突出,而且似乎有路可通別處,當下腳下用力一頓,凌空飛起。這個當兒,卻聽到後面有幾個女尼喝叫之聲。

  他一掠兩丈許,到了那邊,閃眼下望時,下面突出的危崖離著還有五丈許高。剛才在那邊隱隱瞧見似乎別有通路,這一走近了,反而瞧不出是不是絕地。他把心一橫,暗忖道:「前無退路,後有追兵,我打又打不過人家,又怕竹林中昏暗,與其力盡受擒,不如跳下這危崖再算。」

  身後竹林內又有聲響傳出來,鍾荃咬一咬牙,提氣往下就跳。

  五丈餘高並非說著玩的,輕功稍差的,必定無法提住那口氣。便以鍾荃的身手,也得甚是小心才行。

  他安然落在危崖上,舉目四瞥,卻見左面有路可走,連忙尋路前走,繞過這崖角,便是一片山坡,一直延伸出去,心中不禁大為欣喜。這時連忙展動身形,一掠兩三丈,急急逃走。他可不知從這邊轉過去,已經繞過蓮花峰。

  眼前但見一座山峰屹立,這便是雲台峰,他一時也不管什麼方向,直奔過去,到了那座峰腰,沿峰過去,峰那面陡直得多,當即向峰下疾奔。

  他從一處斷崖躍下,猛見右面向峰內凹入處,有個三丈圓的深潭,在峰潭之間,有兩座石屋,築建得甚是精緻。潭中一塊石頭,像劍尖般直伸出水面,石頂大約有四五尺方圓。像這樣一個潭,當中又有這麼一塊石頭,倒是古怪得有趣。

  這時,正是鄧小龍返村途中,雨勢越發大了。他赤著上身,雨水淋在身上,流過古銅色光滑的皮膚。生出一陣陣清涼的感覺,這使他有點兒振奮,生像那種清涼的感覺,使他的心也稍稍冷卻,因而生出輕微的愉快。

  他沒有去注意那兩座石屋,突然衝動地清嘯一聲,飛向潭心的怪石上。腳尖還未沾石,石屋那面傳來一聲清叱,人影一閃,疾撲而來。

  他吃驚地掃目一瞥,但見那疾撲而來的人影,乃是一個少女,頭上包著一塊淺青頭巾,瓜子形的面孔,眼睛細長而亮。身材頎長苗條,穿著一身緊身青布衣裳。她手中持著一口青色的古劍,劍柄上的穗絛也是青色。劍尖下垂,顯然來勢雖急,並無傷人之意。

  鍾荃腳尖一探到石頭,猛覺其滑如油,險些仰跌,忙打個千斤墜,身形方定。

  那少女飄飄在石上一落,忽然向前一傾,鍾荃還未曾想到應不應伸手扶她時,青光一閃,寒風割面,竟是一劍已戳到他而前。

  鍾荃腳下不敢移動,勉強一仰頭,手中長劍已急刺敵腹。這一式正是以攻為守,圖謀自救。

  那少女輕輕「咦」一聲,身形往右邊一側,已移開一步,手中青色古劍,已快要戳在鍾荃「肩井穴」上。

  鍾荃心神真個被她擾亂,只因方才她一落身在石上,直像是要仆跌似的,誰知卻是出劍的身法,一連兩劍,把他弄得手忙腳亂,心神也不能定下。此刻連忙一晃身,躲過敵劍,可是心知對方定是連環而上,況且腳下又不穩,只好身形微向前傾,心想掉在石上也比掉在潭裏好一點。

  果然對方劍收如風,倏又斫出,直奔下盤。鍾荃這時剛好腳下一滑,自動探劍向石,支撐身軀。對方這一斫,剛好斫在他的劍上,生像他早知對方有這一招,預作拆解似的。

  那少女驚噫一聲,收劍退開兩步,凝視他一眼之後,忽然皺眉「呸」了一聲。

  鍾荃剛好站穩身軀,見她一臉厭惡之色,怔了一下,忽然靈機一動,大聲問道:「姑娘可是姓桑?」

  青衣少女哼一聲,斥道:「你管得著麼?」一劍斜斫而至。

  這一劍的來勢,甚是古怪,尤其使劍名家,極少以斫勢出手。

  鍾荃覺得彷彿極熟,像是什麼地方見過這種劍法,但實在又未見過。心中動念之時,手中長劍已斜削而出,發出武林未睹的真磁引力。

  那青衣少女一連斫出三劍,來路不定,煞是古怪難測,他也一氣削出四五劍,卻覺得雖能封住敵人攻來古劍,但全然不像以往使用時之奧妙,仍然要留心而削,不能漏出絲毫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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