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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鍾荃暗道:「不對,他的掌力太以奇怪,難道那白骨羅剎功,竟是像毒氣一樣?且再引一引他,以便看個清楚……」心念一動,身形倏然下墜,眼看敵人一掌打空,正拔身撲來,當下提氣輕身,腳尖一沾地,騰空又起。

  賀固急追而至,只見鍾荃已經反身飛退,但速度並不快,瞬息間已相隔不過七八尺。心中暗哼一聲,立時揚掌打出,又是使出白骨羅剎功。

  哪知鍾荃早已留上心,因為覺察那種陰毒外門掌力,並沒有風聲可以預為提防,故此在放慢身形之際,便用眼角覷準敵人追來的速度和方位。

  說時遲,那時快,賀固的手掌剛剛拍出,鍾荃也在同一時間清嘯一聲,雙腳在空中一蹬,宛似電光一閃,身形已加急飛出丈許遠。於是,恰好在那間不容髮之際,避開賀固一掌之厄。

  雙方的身形一起一落,已經能夠判別出武功的造詣。

  天計星鄧小龍暗中嗟嘆一聲,想道:「師弟雖是年紀輕輕,但武功之強,簡直是我平生僅見。那土行孫賀固的武功雖是精純超妙,但不過和我是在伯仲之間而已。今日若非是師弟上場,那老兒的外門魔功,恐怕我也接不住,但師弟並無殺機,這一場不知如何方了……」

  當他沉吟忖想之時,場中已經又是兩下起落。每一次鍾荃都是重施故技,故意在空中把身形放慢,等得土行孫賀固迫近一丈以內時,便施展出獨步天下的崑崙心法「雲龍大八式」,雙腿向後踢處,身形速度倏然劇增,恰好避過後面敵人無形無聲的一掌。

  鍾荃在這危機極為緊湊之際,卻能夠偷隙察看敵人一掌拍出的威力到底怎樣。只見土行孫賀固目閃異光,面色枯白,一掌拍出時,雖無風響,卻顯得十分吃重,砂地上空飛繞的小蟲,在他掌勢去路一丈周圍,都像第一次看見時一樣,紛紛直墜下地。

  不由得心頭凜然,忖道:「要是一種毒氣,我還可將七竅閉住。但這等外門魔功,往往是出人意料之外地陰毒,也許能夠透體侵入,將我身體的組織機能完全破壞,這卻是防不勝防。我是施展那一點先天真氣之功,在剎那間將他收拾下?抑是冒險閉住七竅,回手反攻,逼他施展真才實學,一分勝負?咳,要是施展那般若大能力,我只能發而不能收,一個不巧,便傷了他性命。但冒險封閉七竅而反攻,又怕先遭毒手。難為死我了……」

  他的心中的確不想將賀固擊斃,只因這賀固的俠義行徑,是他所知道的。況且起初他以為賀固殺人無數故而入谷道上白骨纍纍,但現在知道他是因為練「白骨羅剎功」,故此蒐羅許多屍體應用,不用說那些白骨便是練功後所棄。大概是這種旁門左道的人,喜歡佈置陰森慘厲的景象,是以故意棄置在谷口。

  要知鍾荃天性仁慈,心中無時不抱著佛門那種「與人為善」的宗旨,即使是十惡不赦之徒,如有一線之機,也願意開那方便之門。前些日子為了救那蠍娘子徐真真,追蹤冀南雙煞和玉郎君李彬,當時行跡為五衛士最壞的郝老剛所發現。照理本應殺以滅口,以免將來人中原時,被他們官中人尋仇報復纏擾不休。但到底不忍下那毒手,可想而知他的心地,畢竟深受佛門高僧熏陶,殺機難起。而這時他之猶疑難決,當然是意中之事了!

  不過,現在的情形卻極是危險,他若不狠心下毒手的話,可能會遭受殺身之禍。他實在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兩個都是一等一的身手,兩下起落,已到了砂地邊緣。再過去一點,便是大門和向兩旁伸延的高牆。

  鍾荃一念慈悲,反而令自己落在騎虎難下的窘境中。

  土行孫賀固心裏那份驚駭和暴怒,真是形容不出來。要知他這種外門魔功尚未練到絕頂,是以運用時十分耗損真力。他見敵人一股勁逃避,身形之迅疾急快,竟然在自己數十年苦功之上,教他如何不驚駭?同時自己三番兩次施展「白骨羅剎功」,仍是無法傷著敵人,也教他暴怒如狂。

  只聽鍾荃清嘯一聲,輕飄飄落在大門屋簷上,這時和賀固已相距兩丈左右。

  賀固一躍而起,怒叱道:「你師父就教你逃走的功夫麼?」

  鍾荃閃電也似移開丈許,滴溜溜回轉身軀,眼中閃過一絲怒光。他自幼長大於崑崙山上,受諸位高僧教養,真是恩深似海,而且早有一種牢不可破的感情。賀固罵的一句話,正好觸著痛處,令他不能忍受。可是他又不會回罵,只能怒火熊熊地狠瞪賀固一眼。

  土行孫賀固其實對這個敵人深懷戒懼,這時見他猛然停步回身,眼射怒忿光芒。不由得吃一驚,身形忽挫。

  鍾荃龍吟清嘯一聲,響震全谷,直有摧山裂石般威勢。天計星鄧小龍大喜地「嘿」一聲,這時他已知這位師弟乃是要施展全力,反擊敵人。

  只見鍾荃的動作,從容瀟灑如故,雙掌向前推出。鄧小龍心中微感錯愕,只因此時兩下相隔還有丈六七之遠,難道鍾荃的功力竟然如此深湛?

  「嘩啦」一聲震天價大響,只見那突起的屋脊當中丈許長的一段,整個兒飛起,屋瓦爆裂橫飛中,宛如黑龍橫掃,向賀固那邊捲撞而去,那聲勢之猛烈,簡直如山崩地坍。

  大力神褚相禁不住伸出舌頭,縮不進去。只因這一下的力量,以凡人血肉之軀,怎樣也辦不到。他素以神力馳譽武林,見到這種超凡絕俗的力量,教他焉能不驚駭咋舌。

  土行孫賀固當然也駭得出了一身冷汗,聯想到對方這一下掌力,要不是故意擊向屋脊,而是擊向自己身上,這刻焉能有命?

  他活了這把年紀,天下高人會過不知多少,卻沒有一人能夠和這敵人相比擬……當他駭然驚想之際,身形已橫躥開兩丈許。

  「轟隆隆」大震一聲,那段屋脊連同無數屋瓦,掉墜在砂地上,激得砂石亂飛,黃塵蔽天。

  這時候,差不多全谷的人,都在四下窺看,除了鍾荃自己知道,自己這一下先天真氣的「般苦大能力」,其實不過是初步功夫,是以弄出這等石破天驚般的聲勢,因而還對自己不大滿意之外。

  所有的人無不驚駭得汗下耳鳴目眩。即使是鄧小龍明知乃是先天真氣之功,也沒料想到竟是如此威猛兇烈,面上也自微微變色。

  鍾荃腳下一用力,身形已飄落向地上,就在土行孫賀固之前,不過還隔著一丈二三,以免倉猝受害。

  土行孫賀固面色大變,瞪目無語。

  「小可已見識過谷主的白骨羅剎功,的是武林一絕。」他亢聲說道,面上仍然帶著怒意。

  「可是這到底不能比出真正武學上高下,正如方才小可施展的掌力。」

  土行孫賀固吐一口氣,身形回覆原狀,但轉眼之間,又暴漲許多。敢情他在這空隙之間,換過一口真氣。那是因為方才連施白骨羅剎功,以致損耗真元之故。

  「小可以為這種比武,似乎大不公道。不如現在先行說明,彼此不得使用這種功夫,於是便可以公平地分個上下,谷主以為如何?」

  賀固真個沒料到有這一著提議,不假思索地應聲「好」字。

  鍾荃這時心中大為歡喜,想不到自己又憑著一時機靈,解決了一個難題。若以真實武學拚鬥,無論如何也較易達到不殺死對方而解決問題的結果了。

  兩人更不多言,各自邁步盤旋,凝神窺伺敵人可攻之隙。

  賀固一心想著敵人雖然輕功極之超妙,而且方才那一下掌力,簡直聞所未聞。但此時既不許使用,憑著自己苦練數十年的武學,怎樣也不至落敗。

  這時一見鍾荃邁開腳步,動靜間那種閒逸舒徐的樣子,不覺勾起生平大恥,宛如見到二十年前那個崑崙高手,鐵手書生何浩來。

  當年土行孫賀固,以一身卓絕的武功,稱雄西北一帶。只因他身體上天生的缺陷,引致心理上也有些不正常的傾向,往往以一言殺人,得到暴戾的名聲。縱橫多年,還未逢著真強的敵手,於是不免驕狂自大,在這谷中落居時,定名為斷魂谷,豎上「闖谷者死」的木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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