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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第十三回 較奇功名家逢高手 消前孽白髮卻朱顏

  鄧小龍笑一下,徐徐道:「按理說,具名帖上的三個魔頭應該在谷外等候我們,或者命人等候也可以……」他沉吟一下,又道:「可是天下之事,詭譎變幻,我們寧可多點小心。雖然那三名魔頭,不致會哄騙我們白走一趟,甚至一個不巧,和這谷中主人種下怨嫌。卻也不可冒失……我說,師弟你便徒步入谷瞧瞧,你身上穿的簡陋,他們又不認得你,是最好沒有的了。」

  神龍鍾荃應一聲,飄身下馬。鄧小龍又囑咐道:「此入谷中,不論見到什麼人或其他什麼東西,若是攻擊你,你除了護身之外,不可傷害著了,並且趕緊退出來。若谷中的人講道理,並無惡意攻擊情事,你便告知愚兄專誠來了,如今在谷外等候……」

  天計星鄧小龍故意支使鍾荃,內中大有道理。只因鍾荃一則武功高強,為六人中之冠,遇到谷中有事情發生,當能全身而退。其次他知道鍾荃性情平和忍耐,如今初下崑崙,不大曉得江湖上講究面子的那一套。故此若果真個被三名魔頭騙來此地,谷中主人誤會而向他為難,也不會結下不可解之冤仇,因為鍾荃決不會妄下煞手。大力神褚相的江湖門檻,精倒是太精了,有時面上放不下,便會放手去做,結下不可解的冤仇,豈不是太冤了嗎?

  鍾荃領命前行,眨眼之間,已轉了彎,身影便從谷外五人眼中消失了。

  天計星鄧小龍吁一口氣,道:「帖上的日期和時刻,我們分毫不差,可是瞧現在這情形,恐怕其中另有文章。」

  四大鏢頭這時一齊遂然動容,敢情他們現在忽然發覺總鏢頭面上那種不安和憂慮的神色,十餘年來未曾見過。可想而知今日的一會,竟是如何嚴重。

  金頭獅子賈敬考慮一下,明白了總鏢頭的意思,便道:「師叔孤軍入谷,怕只怕應付不善,生出不必要的誤會。不如小可立即追上去,凡事多個商量,小可決不會教總鏢頭多擔心事,未知總鏢頭意下如何?」他的話中,分明點破了鄧小龍所憂慮之處。即是暗示他決不會貿然和谷中的人結仇生事。

  天計星鄧小龍微笑一下,但笑容立刻便消失了,緩緩地搖搖頭。只因金頭獅子賈敬雖然覷穿了鄧小龍心中一層意思,卻未曾想到鄧小龍居然會唯恐他的武功不夠對付。

  要知今日一會,對頭們實不是普通的江湖道上人馬可比。萬通鏢局的四大鏢頭,雖是名傳四海,武功自有不凡之處,但試想不但具名帖上的三位魔頭,已曾消聲匿跡地隱遁了好多年,不知已練成一些什麼獨特功夫,加之谷主賀固,更是前一輩的毒辣人物。

  這四人加起來,已足夠鄧小龍提心吊膽。何況此行也許跟劫鏢之事有關。那劫鏢的兩人,隨便有一個在場,這四大鏢頭合起來,還不是人家對手呢。

  再說鍾荃銜命進谷,他可不知道鄧小龍懷著如此這般的鬼胎,從容徐步入谷。轉了一個彎,但見前面又是樹石遮擋,不能直望入谷。

  走近了那樹叢山石之處,猛可吃了一驚。眼前赫然有幾個骷髏頭,連串著掛在最當眼的樹枝上,那些骷髏頭顏色慘白,眼窪深陷,有些已沒有下顎,形狀甚是恐怖悲慘。

  他數一下,共是九個骷髏頭,心中忖道:「師叔曾提起過這土行孫賀固,說他的武功奇特,造詣更在西南雙毒之上。卻不曾提過他以九個骷髏頭為標幟……」一面想著,一面轉過樹石,只見大路旁邊,一棵合抱大的老樹,樹身的堅皮拆落大片,斑斑駁駁,地上還有幾塊斷折的厚木板,因是漆著黑色,故此使他多望一眼。

  他走過去,用腳尖把斷折成幾塊的木板踢在一起,發覺黑漆之中,寫有白色大字。板上油漆甚是鮮明,一望而知是剛剛油好的。可是,現在卻毀為幾塊,那些白字現在已看得出來卻是「斷魂谷」三個大字。下面還有四個較小的字,卻是「闖谷者死」的字樣。

  鍾荃自個兒皺皺眉頭,忖道:「這塊厚重的木板,油漆成黑底白字,奪目之極。上面的字,分明是谷主所立,但何以會碎成數塊,而且又不收拾?」

  這時他不免要躊躇一下,盤算著要不要立刻出谷,將這情形告訴鄧小龍。

  抬眼望時,只見兩丈開外,又是樹叢兀立,遮擋住目光。當下忖道:「我奉師兄之命,進谷一探內情,如今連屋子還不曾見到,便走回去,豈不被他們笑話?還估量我是害怕哪!不行,我且再探望一程……」

  心意一決,邁步便走。轉了這個彎,猛見路旁草叢或砂礫之間,白骨處處。看來卻是人的骨骼,頭顱也有,手脛腿骨也有,直似曾經在這裏屠殺過不少人的模樣。而且那些人死後,便任由得曝屍此處,年代一久,便剩下些骨頭。

  他不由得在心中唸一聲佛號,一直再走,再拐一個彎,眼前仍然被山石樹叢擋住。

  「這斷魂谷太奇怪了。」他想道:「怎的彎了這麼多的彎,還未曾看見房屋?難道他谷中藏有什麼稀世的寶貝,以致引來覬覦的人,卻被那土行孫賀固殺死?否則哪裏來的這麼多人骨?」敢情他連轉兩個彎,到處都能見到人骨,雖然零零落落,並非全副人體骨骼,卻也夠他觸目驚心。

  忽見在近拐彎之處,堆疊著好些什麼,似乎是些動物伏在一塊兒。他一躍而前,禁不住駭異地「啊」了一聲。

  原來那堆東西,正是十多頭毛色黃黑相間的藏邊獒犬。這時全部兇睛圓瞪,白森森的利齒露出來,顯得獰惡之極。不過一點聲息都沒有,鍾荃走近去,牠們也不動彈。

  他目光一掃,心中駭然忖道:「這些惡犬全部讓人用內家重手法,震斷心脈而死。只因手法奇快,這些惡犬來不及慘嗥,已經送命,故此仍留下獰惡兇猛的外貌。若果我不認得這種手法,怕不以為牠們正在蓄勢待發哩!這些惡犬是誰殺死的?莫非有人先入谷將牠們擊斃?」

  他沉吟好久,轉念想道:「目下江湖上誰有這般高明身手,能夠快得和閃電一般,將這十多頭獒犬擊斃?那谷主土行孫賀固倒是可以辦到,可是,他……唏,且莫以為賀固不會下手擊斃這些惡犬,他這種不講情理的人,也許心中一不高興,便將之完全殺死也是可能的。我且不管他,進谷瞧瞧再說……」

  舉步繞過這個彎,卻見前面歧分為兩條路,在交叉之間,本插有一塊路牌,這時已毀折在地,碎成好多塊。走過去想拼湊起,以便認明道路,哪知湊成兩個箭嘴,卻辨認不出文字,弄了一會兒,只好放棄這念頭。

  他往左邊走幾步瞧瞧,但覺路上荒蕪,有如要轉入窮谷深山似的。便折轉身,徑向右邊的路走進。但見兩旁林樹整齊,道路也像較為平坦和清潔,於是更不猶疑,腳下稍為加點勁,奔將前去。左折右轉,大概走了十餘個彎角,卻沒留神轉角之時,總有兩三條岔道。只因這些岔道乃是向谷外岔出,故此進去時並不覺得,只有出谷時,便領略得其中滋味了。

  他猛然停步,四面瞻望,但見亂崗起伏,樹叢處處,老是遮擋目光,瞧不出崗後或者樹後是什麼景象,其勢又不能逐處去瞧,心中不覺一陣迷糊,忖道:「怎麼老是走不到谷中?也沒有房屋人蹤,倒似走進亂山中了。」

  忽聽一聲鳥鳴,清亮之極,就在右側不遠處傳來。他四顧一下,驀地縱上右邊一個山崗頂上,但見崗外乃是一片繁密的桃林,卻不見有飛鳥蹤跡。

  張望了一會,信步下崗,向那片桃林走過去,猛又聽得鳥鳴之聲,餘音裊裊,甚是悅耳,從林中傳出來。

  他一徑穿林而入,想瞧瞧那究竟是怎樣子的鳥,竟有這麼好聽的嗚聲,尤其是餘音含勁不盡。一似練武之人,那種內力充沛的語聲,比之普通強健的人的語聲,自有區別。

  入林走了三四丈,驀地眼前白影一閃,跟著一聲清鳴,響震全林。鳴聲筆直破林而起,抬眼一瞥,只見一頭渾身雪白,身長約摸尺半的大鳥,正振翅穿林而上。健翎雪白奪目,神速之極。在這一瞥之間,已升高十餘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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