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千幻錄(50)_司馬翎

五〇

　　鍾荃剛剛明白了這位智慮如海的師兄心中的苦衷，已有人進來報說外面筵席擺好。當下兩人一同出去外堂。

　　那一干鏢頭，大概都聽了鍾荃折辱祁連雙鬼江氏兄弟之事，臉上都露出欽佩之色。

　　堂上擺了三大席。眾人入席之後，酒過三巡，天計星鄧小龍起身道：「諸位老師請聽鄧某一言，想鄧某承蒙諸位，多年來鼎力匡助，鏢局業務，大有起色，鄧某感銘五內，正莫知何以為報！詎料一朝變生，鄧某竟然束手無策，實在有負諸位師傅。本擬即將各地業務一齊結束，以便根究失鏢始末，但此計終是下策。如今敝師弟夤緣到來，鄧某不妨將另一內情公諸各位師傅……」

　　他隨即將傳帖約會比武之事說出來，眾人一陣騷然，同席的四大鏢頭也自駭然相顧，顯然事前也不知有此一事。

　　鄧小龍接著道：「關於比武日期，此刻未便洩漏，並且請諸位老師暫時保守秘密，靜待結果揭曉，便知萬通鏢局能否繼續開業……」

　　眾人嗡然談論起來，不時把奇異的眼光，投向鍾荃身上。

　　鄧小龍忽然不悅地微哼一聲。

　　鍾荃卻糊裏糊塗，一點也不明白。桌上的菜餚，雖然也是雞鴨牛羊，但烹調的手法，比之塞外，那真是相差得太遠了，他不覺津津有味地大嚼著。

　　金頭獅子賈敬道：「總鏢頭，他們困於本身功力，自然難怪不會明白……」

　　追風劍客元萬里道：「說實話，那三個具名帖上的魔頭，委實令人驚心，何況還有個未出面的土行孫賀固？此事關乎本局存亡，疑慮是不免會有的，也是人之常情！」

　　鄧小龍吁一口氣，舉杯勸酒，對鍾荃道：「師弟一向在山上吃素慣了，這些菜餚還可口麼？」

　　鍾荃連忙點頭誇好，神情甚是真摯。

　　鄧小龍心中一樂，道：「趕明兒此事了結之後，愚兄必定領師弟嘗遍天下各地異味。對了，等會兒另做幾身衣服，會教你舒適一點。」

　　鍾荃不覺得所穿的衣服不舒適，搖頭拒絕。其實鄧小龍因自己是全國數一數二鏢局的總鏢頭，所至的場面，不比尋常，若教鍾荃這個裝扮走進去，簡直成了大大的鄉巴佬，是以有此一說。

　　鄧小龍見他這樣，情知有些人習性奇怪，便不再說。

　　另兩桌是許元、李坤等在一起，極口誇說鍾荃身手之高，已是超凡入聖的地步，這一仗必可無礙而略為放心之外，其餘兩桌的人卻都帶著點愁色，當然他們也不能說什麼話。

　　鄧小龍悄聲道：「師弟，你年紀太輕了，不免惹人疑慮。你看那邊一桌的師傅們，大大放心不下呢！」

　　鍾荃點頭道：「小弟實在沒有把握，師兄說得是！」

　　鄧小龍不覺啼笑皆非地住口，他原本的意思是暗示鍾荃設法露一手，好教那些人放心，哪知鍾荃卻死心眼，認為沒錯。

　　當下鄧小龍推杯而起，背面向燕尾鏢張濟使個眼色，然後微笑著對鍾荃道：「師弟，你再放量用點酒食，愚兄這就去修繕專函，差人送達京師。」

　　鍾荃連忙站起來道謝，鄧小龍自個兒走入後堂。

　　總鏢頭一走，這兒的空氣便輕鬆得多。張濟咳嗽一聲，微笑道：「記得二十年前，在下曾往百花洲參觀劍會。有幸瞻仰師叔何老前輩風采，以及天下無雙的崑崙劍法，至今前輩豐儀，仍然深刻心中，今日有緣得會少俠，實是平生之幸。」

　　鍾荃一時不知怎樣謙遜才好，只能陪著笑臉，只聽他又道：「當年之事，按理在下不能置喙，但以耳食所得之言，均是認為武當勝得僥倖，這是公評。可惜如今事隔已久，許多人都不大知道詳情，是以在下有時不免為崑崙抱屈……咦，我想起來了，當日在下與元老師所遇劫鏢男女兩人，使的劍法毋寧都像武當玄機子前輩所用的怪招，哎，越想越像，元老師你說可是？」

　　追風劍客元萬里愣一下，直著眼睛細想，然後點頭道：「張老師這一提起來，果是不訛，但劍上並無血紅光芒……」

　　鍾荃矍然道：「敝師叔也曾指點小弟幾手怪劍，說是當年強記玄機子的招數，倘若兩位要詳加研究，小弟可以立刻獻醜！」

　　張濟一聽，大喜過望，因為他正想不出有什麼方法，能夠激鍾荃表演絕技，不負鄧小龍暗示所托，一方面使一干鏢頭釋去疑慮。如今見鍾荃自告奮勇，他立刻接口道：「這樣太好了！只是有勞小俠。」

　　鍾荃果真熱心得很，立刻離席而起。

　　張濟向追風劍客元萬里打個招呼，也自離座，道：「鍾小俠，在下與元老師合手向你進攻，以便小俠能夠施展。」

　　鍾荃不虞有他，應聲好。那邊元萬里已大聲招呼趕緊撤下筵席，騰出地方動手。

　　三人在廳堂上站好，有人立即送上武器，追風劍客元萬里使自家慣用的長劍，張濟是金背砍山刀。兩件兵器熠熠生光，使人觸眼欲花。

　　鍾荃當然用劍，在手中一掂，稍嫌太輕，卻也不放在心上。

　　張濟首先對眾人宣佈比武之意，然後回眼瞧瞧鍾荃，含笑道：「鍾小俠你手底可要收著點，別讓我們太丟人。話可說在前頭，我們一動手便拚力進攻，以便小俠施展。」

　　鍾荃點頭道：「張老師之言有理，兩位老師請賜招吧。」

　　追風劍客元萬里是一手搭劍為禮，首先發難，低喝一聲，手中長劍斜斜刺出，風也似的連刺了幾劍，果是快可追風的劍法。差不多在同一時間，燕尾鏢張濟的砍山刀已自揚起，踏中宮，走洪門，迎頭劈下。刀風呼呼，顯然腕力沉雄之甚。

　　鍾荃在這瞬息之間，不覺使出「抱玉劍法」中救命妙著，劍光一旋，佈起一層劍影。張濟大刀一觸劍光，不由自主地斜退兩步，元萬里是招數太快，連刺幾劍，哪知所發的力量反震回來，禁不住身形一歪，斜撞開四五步。

　　在這一個照面之間，已顯見鍾荃威力不凡，劍法奧妙之極。要知「抱玉劍法」純是守勢，但總不能老站在那兒任人進攻，必須以內家最巧妙借力功夫，雜以奇正相生之勢，才能使敵人有力不從心之苦。功力深時，更能憑著守勢而取得主動，迫使敵人不得不隨自己的心意來攻。

　　鍾荃劍光忽收，斜提著劍，面上神情氣定心閒。追風劍客元萬里猛一彎腰，一抹劍光反手戳出，神速之極。

　　鍾荃讚一聲「好劍法」，身形微動，向右邊移開一步，這一移動，正好對著元萬里急劇的劍尖來路，旁觀眾人驚駭之聲尚未發出，只見元萬里頭也不回，翻腕連遞三劍，恰好都向空中截出，鍾荃制敵機先，竟然連閃也不必閃，便使對方厲害招數落空。

　　燕尾鏢張濟在這瞬息之間，疾轉身軀，手中大刀連環猛劈。鍾荃這時和他側面相對，利劍從下撩上，所取方位甚是奇特，卻恰好刀光中閃過，眼看削在對方腕上。

　　張濟嚇了一身冷汗，壓刀疾閃開去，凝眸叫道：「這一招有點似了……」

　　叫聲甫歇，兩人重又各揮兵器撲上，鍾荃身形歪斜亂撞，手中劍東一下西一下地砍劈而出。霎時間但見元張二人，劍氣刀光，如狂飊急捲，聲勢驚人，卻當不住鍾荃凌亂的怪異劍法，一點也不能稍為欺近。

　　十多個回合過去，鍾荃朗聲道：「兩位老師，小弟僅識的怪劍使完了。」

　　追風劍客元萬里一生練劍，這時哪肯放鬆面前這位劍術稱重武林的崑崙門人，接口道：「那就請鍾小俠施展貴派劍法，好讓在下等開開眼界。」語聲中長劍疾揮，益發加緊進攻。

　　燕尾鏢張濟這時豈能獨退，大刀施展開來，風飊電閃，威猛異常。這時兩位大鏢師，已是盡施生平武學，安心要迫鍾荃抖露出崑崙奇功。

　　鍾荃心中微覺為難，不知自己要真的挫折他們好，還是混戰一會，使他們知難而退。

　　當他心中忖想之際，只是見招破招，隨手抵擋住，於是但見兩大鏢師的劍氣刀光，益發凌厲得勢。

　　驀聽旁邊又有人大叫一聲，跟著「砰」地一響，一支碗口粗的亮銀棍，當頭打上，帶起沉重之極的風聲。

　　他不暇尋思，劍頭一撩，「嗆」地一響，火花迸飛，鍾荃但覺手腕酸麻，心中駭了一大跳。欲知後事，請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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