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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停了一忽兒,她斷然道:「好吧,就是這樣,你可不能賴帳。」

  她身軀微微再向後退,把竹枝壓得「嘞嘞」作響。

  「笑話!」他不高興地道:「我玉郎君李彬豈是那種反覆之輩?寧可失信於天下,莫失信於婦人,哈……哈……」

  她挺挺胸膛,手中青鋼劍慢慢舉起來,顯然對於這個生死之約,大有怯意。忽然她劇烈地震動一下,把劍垂下。

  「喂,你怎樣啦?」

  她歇了一下,然後堅決地大聲道:「不成,這兒只有我們兩人,一無見證,等會兒冀南雙煞又可以不承認,我才不這麼笨哩!除非……」

  「除非怎樣?」

  「除非你喚他們隨便哪一個來,點頭承認你的諾言有效,才能相信。」

  他不覺慍然,在鼻中「哼」一聲。

  她連忙又道:「我雖是個女流,但在江湖上從來未曾失信!現在是關乎我生死之事,叫我焉能不鄭重?李大人你也該讓我輸得心服才是,對不對?」

  玉郎君李彬被她說服了,回顧四周。只見在周圍十丈之內,兩條人影,躍縱如飛,倏起倏落,知道是冀南雙煞正在全力搜索潛入敵蹤,兩人把搜索圈子一路縮緊,務必尋個水落石出。當下眉頭微皺,叫道:「大哥,你過來一會。」

  惡客人金魁大聲道:「老三,你繼續搜索,我去那邊看看……」

  玉郎君李彬等他來到切近,方才輕描淡寫地道:「大哥,你又何苦這樣搜尋呢?也不怕人家笑話?憑咱們兄弟三人,那廝除非像烏龜般縮頭不出,否則總要教他見識世面。」他歇一下,繼續道:「方才我和這位娘子約好,如此這般,請大哥見證!」

  惡客人金魁嘿然無語,勉強點頭。在這情勢之下,他是不能不點頭答允的。否則即是等於刮下玉郎君李彬的面皮,在武林人物的想法,卻是不能忍受的彌天大辱。

  玉郎君李彬道:「怎樣,如今你可滿意麼?」

  她微微嬌笑一聲,道:「李大人果真夠面子,我便賠上這條性命,也甘心了。」話聲一歇,倏然利劍平舉,指著對方。

  玉郎君李彬的劍尖驀然穿上來,忽然從外門滑下,劍尖一發一收之間,風聲颯然,勁力外溢,沖得少婦衣褲飄擺幾下。

  鍾荃看得清楚,心中奇駭交集。因為他看出這一劍,雖然是玉郎君李彬自發自收,並非對敵變招,可是大凡武術名家,舉手投足,都會不由自主地使出自己最有心得的架式。玉郎君李彬這一式,正是武當山九宮劍法中,絕妙心法,「大衍如環」之式,內家真力已能從劍尖發出,這時不過劃了半個圓形,乃是把真力收回,卻因武當派擅於因勢借力,故此這一式收勁時,也不採用「懸崖勒馬」的急勁,卻是快到極點地自行向外門消卸收回。

  他並非害怕玉郎君李彬的武功,要知道這刻鍾荃本身功力,除了內家真力,受年齡所限,比諸當年大惠禪師(鐵手書生何浩)略遜些微之外,其餘招數劍式等功夫,莫不勝似師叔當年。

  他駭怪何以會這麼巧,一出山便碰著這種事?加以這是名門正派的武當弟子,以玉郎君李彬的功力來看,已是武當嫡傳的身手了,可是憑他的功夫和師門規條,怎會投在和珅府中,為奸相效力?這是可奇之二。武當弟子,守身如玉,可是玉郎君李彬分明是要以比劍來換取三夜風流。這是可怪之三。

  玉郎君李彬道:「大哥,郝老剛怎樣了?」

  原來他突爾收劍,乃是問這一句,可見得這人雖然狂傲自負,但遇事卻能全盤籌顧,到底是成名人物,自有一著。

  惡客人金魁道:「他沒事,只被點住穴道。那廝原來是晚間所見的藏族少年,怪不得屢問不答。」

  「和那些人一同辦事,簡直丟人,眼睜睜的也會讓人治住,哼……」他發了幾句牢騷,然後轉過口氣,又道:「娘子,我要動手啦!」

  惡客人金魁忍不住搖搖頭,敢情他聽了「娘子」的稱呼,覺得太無稽。

  但見劍光一展,兩劍貼在一起。

  玉郎君李彬故示閒暇地道:「你好生準備……行啦!大哥,請你數五下!」

  惡客人金魁開始數出聲來,第一下聲音響處,只見少婦的劍忽然下沉了半尺許,但隨即穩住不動。

  數到第三下,猛聽「錚錚」之聲不絕,兩劍相交之處,竟然激出火花。少婦的劍搖擺了幾下,陡然又穩住不動。

  玉郎君李彬汗流浹背,驚駭之極。他做夢也料不到這少婦竟能抵住他的內家真力,而且她劍上所生的力量,煞是奇怪,彷彿是從別的地方傳來,但又非常實在地抵禦消卸自己的內力。又彷彿她的劍上,有一種非常深沉廣博的內蘊,能夠儘量容納外來的壓力,而且並不反攻回拒。

  惡客人金魁也自額上冒汗,張大嘴巴,就要叫出第五下。玉郎君李彬猛運全身內家真力,一壓一挑,剛好是第五下的聲音喊了出來。

  只見少婦的劍沉下寸許,立刻凝指不動。

  劍光一縷,劃面而起,卻是玉郎君李彬自家的寶劍挑個空,帶起一溜劍光。他這一挑,已用盡全身功夫,雖然沒有把敵人的劍挑飛,卻也把少婦身形帶得前衝一步。她身後的竹籬笆「格嘞」一聲,敢情她的左手在身後抓住竹枝,故此發出響聲。

  少婦垂劍道:「李大人,這一場可曾完了?」

  玉郎君李彬玉面變色,仰天狂笑一聲,叫道:「想不到李某栽在你手上!」

  惡客人金魁依然沉住氣,平靜地道:「老二,你安靜點,這算得什麼?」

  那少婦道:「既然李大人有命,我可要走了!」

  金魁撮唇發出兩下哨聲,然後道:「你走吧……」忽然變得非常嚴厲地道:「可是你口中別缺德,否則金某雖然踏遍天涯,也要尋到你!」

  那少婦畏怯地不則一聲,驀地飛縱而起,躍出竹籬外,剎那間隱沒在黑暗中。

  鍾荃伏在籬下,動也不動,嘴角卻帶出得意快活的笑容。

  惡客人金魁一把揪住玉郎君李彬的手腕,決斷地道:「我們走吧……」跟著口中發出退卻的訊號,一面向繫馬處躍去。四下守伺著的武士以及病金剛杜錕,瞬息之間,已經會合一起。

  這裏鍾荃長長舒一口氣,緩緩站起來,低頭一瞥,只見自家雙足,已經深深陷入幹硬的泥地中,少說也有尺許深。他拔足出來,吐一口氣,身形暴然漲大,回覆了原來體積,一面俐落地穿衣納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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