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千幻錄(21)_司馬翎

二一

　　瘟煞魔君朱五絕尋思一下，道：「我此生尚未逢過有你這等功力的對手……這樣吧，我們先比一場先天真氣的功力，再不拘在拳腳或兵刃上比比招數，不許使用先天真氣的功夫，這樣可公平了吧？」

　　白眉和尚連連點頭道：「老檀越果真公平，叫人輸也心服……」他頓一頓，打廊上飄落在院子中，繼續道：「只是有一樁事，還盼老檀越明示。」

　　朱五絕微微搔頭道：「你這和尚事情多得很，卻是件什麼事呀？」

　　白眉和尚道：「老衲想請問老檀越，若是老衲輸了，老檀越將是如何處理昔年與老禪師約定的賭注？」

　　「那還用問？當年怎樣說，便怎樣處理。」

　　白眉和尚誦一聲佛號，懇摯地道：「老檀越請聽老納一言，想當年尊勝老禪師，與老檀越定下賭注是以本寺僧眾的性命，換得天下二十年和平，乃是抱著我佛捨身救人的宗旨。可是老禪師棋差一著，沒估到老檀越的琴法如此精妙無倫，而且老衲雖然練就先天真氣奇功，仍不是老檀越對手，故此輕下諾言，其實大欠斟酌……」

　　朱五絕不耐煩道：「你說這些話，究竟有什麼意思？」

　　白眉和尚道：「老衲意欲和老檀越改換這賭注。老衲之意是將這全寺僧眾的性命的賭注，若老衲輸了，情願死於檀越手下。老檀越以為老衲一命，可抵上本寺諸僧眾的性命麼？」

　　「這個當然抵得上，可是……」

　　「老衲卻以為如果改變賭注，老檀越便不一定會贏了！」

　　「是麼？哈……哈……」

　　白眉和尚立刻繼續道：「只因老檀越曾許諾老衲即使輸了，也不必送命，這樣老衲一定不會以死相拚，老檀越穩勝無疑。可是若以老衲一命相抵，事情便大不相同了。」

　　瘟煞魔君朱五絕雙眉倏地斜豎，眸中精光閃閃，沒有立刻回答。

　　白眉和尚再加一句道：「老檀越不會在這一點上取巧吧？」

　　瘟煞魔君朱五絕怒極而笑，忽然止聲尋思。

　　白眉和尚忖道：「不怕你這魔君不中我的圈套！」

　　廊上三位尊者聽得清楚，都明白白眉和尚乃是以大無畏勇氣，情願用自己性命，換回寺中百餘僧眾的性命，這種精神和勇氣，真個使人五體投地。

　　金尊者叫道：「白眉師兄使不得，生死自有定數，不可任意違逆天意……」白眉和尚只搖搖頭，沒有回答。

　　瘟煞魔君朱五絕眼珠一轉，呵呵笑道：「白眉毛的和尚呀，你的心機白費了，我給老和尚誆慘啦，整整二十年都困在此寺。你如今又來了，但我不再上和尚的當啦，不管你說什麼，我還是照舊約行事。」

　　白眉和尚一聽這魔君不中他激將之計，心中真急了。但一時之間，卻想不出什麼主意。

　　只聽朱五絕道：「這樣吧，久聞崑崙乃是天下四大劍派之首，等會我們就比兵刃，總不教你吃虧。」

　　白眉和尚心中暗忖道：「這魔君真個不入我圈套，我雖有心捨命換回本寺生靈，卻也無計可施。魔君呀，你可怨不得我不夠厚道，待會兒比兵刃時，我一出手便是本派無上心法雲龍大八式的絕招，暗藏般若大能力，希望能一擊成功……」他心中轉動著這歹毒的念頭，面上禁不住流露出奇異的神色。

　　要知白眉和尚乃是當世高僧，平生未曾做過半點有虧良心的事，更別說用手段暗算人的卑污勾當，故此這刻他心中那份難受，真個難以形容。

　　瘟煞魔君朱五絕瞧見他激動不安的樣子，哪裏知道是為了這種緣故，還以為他是想起全寺被屠的悲慘景象而變成這個模樣，忍不住咕噥道：「和尚你哪兒來這麼多的慈悲心腸？真是令人費解。」他隨即又大聲道：「和尚，這兒沒有洪爐油鍋，劍樹刀山的設備，我們只好因簡就陋地比試各人本身功力，好在我們心中有數，不至於不分勝負，你意下如何？」

　　白眉和尚點頭應道：「老檀越說得是，老衲但憑吩咐。」

　　這時兩人相距不過四五尺之遙，瘟煞魔君朱五絕肩頭微晃，已後退了大半丈，於是兩人相隔開一丈有餘。

　　朱五絕若無其事地道：「白眉毛的和尚，你準備好沒有？」

　　白眉和尚不敢做聲，只微微點頭。

　　霎時間，但見白眉和尚那雙長可逾尺的雪白眉毛，斜斜豎起，寬大的灰袍，倏然鼓漲，宛如渾身發出勁氣，將寬袍撐得滿滿的。

　　在這同一時間之內，朱五絕的形相更加驚人。他本來已將長髮束在頭頂，但還有許多鬆散之長髮，此刻根根直豎向天，頰下髭鬚也是根根倒豎。身形所站數尺之內，捲起一股氣流，繞身而旋。地上的砂石團團飛舞，身上那件破舊的長衫，更是飛舞得拂拂有聲。他道：「哎呀，我的破衣服快受不住了，趕快動手吧，否則我要赤身露體，大不雅觀。你們和尚的袈裟，我又不愛穿……」

　　白眉和尚這時面對平生僅有的強敵，儘量施展全力，連話也不敢說。

　　兩人就像約好似的，忽然一齊動手，白眉和尚是雙袖向外拂去，動作柔和之極。那朱五絕只用單掌平推，發出勁急凌厲的風聲。「蓬」地大響一聲，兩股無形的潛力撞在一起，竟發出聲音來。這一點和通常的內家潛力，大不相同，那先天真氣，已宛似有質之物了。

　　院中的兩人，兀自淵渟嶽峙地穩立不動，可是廊上觀戰的三位尊者，卻都不能閒著。只見他們袍袖連揮，才把漫天飛射的砂石擋住，方才兩下先天真氣相撞，竟將地上的砂石，捲絞激盪得四下飛射。

　　朱五絕叫道：「好啊，陽剛陰柔，各擅勝場，再試這一下……」話聲中，雙掌齊發，擊撞而出。這一下但見風吼雷鳴，石走砂飛，聲威猛烈驚人。

　　白眉和尚面色凝重之極，雙袖又是飄飄一拂，仍然是那般柔和舒徐。「轟」地大響一聲，他們兩人中間的地，已變成個數尺方圓的深坑，碎石泥砂，漫天激射。

　　三位尊者一看形勢不妙，不約而同地撤身後退，一齊閃身退避小廳中，那兒有房間的牆壁折角，把電急激射的砂石擋住。

　　當他們身形閃到牆角的一剎那間，已經瞥見白眉和尚的身形搖晃幾下，終於退後了幾步。

　　土尊者面色大變，道：「白眉師兄輸了這一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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