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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五


  姚小丹緩緩道:「我想已經太遲了,有些事情很奇怪,我一方面恨你。但另一方面,我又深知自己目下已配不上你了。」

  呼延回微微一笑,道:「沒有的事,只要兩情相悅,哪裏有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

  她深深嘆息一聲,聲音有點乾澀,呼延回為她斟了一杯香茗,自己也拏了一杯,悠閒地啜喝著。

  姚小丹喝了幾口,潤潤嗓子,同時也生像是藉此振起勇氣,略略提高聲音,說道:「有一件事,我非告訴你不可了。」

  呼延回雙眉暗暗皺了一下,口中卻發出坦然的笑聲,道:「莫非你要告訴我說,你生為孟家之人,死為孟家之鬼麼?」

  姚小丹道:「那倒不是,我要告訴你之事,比這一點重要得太多了。」

  呼延回驚奇地望住她,道:「那麼你說吧,我已經在此洗耳恭聽了。」

  姚小丹睜大雙眼,直視著他,道:「假如你不是對我很好,還要收留我,打算恢復昔日的感情的話,這個秘密,我永遠不會讓你知道的。」

  呼延回道:「哦!照你的口氣,這個秘密對我竟是一件好事了?」

  姚小丹道:「當然啦!」

  呼延回有點迫不及待的樣子,似是渴欲得知好消息。不過若有別人在此,冷眼旁觀,必定可以瞧得出呼延回的眉宇間,暗暗透出了憂色。他道:「那麼你就快點說吧!」

  姚小丹道:「你見過我的兒子沒有?」

  呼延回道:「見過了,怎麼樣?」

  姚小丹道:「他的名字叫什麼?」

  呼延回道:「他叫孟憶俠,對不對?」

  姚小丹道:「對!但你可曾想到他為何名叫憶俠?這是我取的名字。」

  呼延回面色一變,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姚小丹美眸中透出了柔情,道:「我心中把你叫做『隱俠』,因此,他便叫做憶俠了。」

  呼延回深深吸一口氣,道:「這只是你憶念我的意思而已,難道還有別的含意在內?」

  姚小丹笑道:「當然有啦,他應該姓呼廷才對。」

  呼延回愣住了,因為他腦中已浮現出那個已經殘廢了的青年。姚小丹眉頭輕蹙,道:「原來你並不感到歡喜,假使你有懷疑,可以滴血相認啊!」

  呼延回忙道:「不!我既不是不喜歡,也沒有一點不相信的意思。」他勉強擠出笑容,但腦海中仍然是那個殘廢青年的影子,無法驅散。

  姚小丹道:「那麼你為何面色不大好看呢?」

  呼延回咬一咬牙,似是下了決心,才道:「讓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

  姚小丹嬌軀一震,道:「莫非我們的兒子已經遇害了?是不是他發出信鴿之後,你們即下毒手?」

  呼延回道:「他沒有被任何人殺死,宗旋非常庇護他,誰也動不得他。」

  姚小丹放心地透一口大氣,道:「要知我這一輩子,只肯為你養一個兒子,假如他遭遇不測,我活著也沒有一點意思了。」

  呼延回道:「我的秘密,你還想不想知道?」

  姚小丹道:「當然想啦,快告訴我。」

  呼延回道:「憶俠的姓氏,不是呼延。」

  她大大一愣,道:「什麼,那時候與我在一起的,不是你本人麼?」

  呼延回也一怔,道:「這話怎說?」

  姚小丹道:「難道白天是你陪我,晚上上床,你換了別人不成?」

  呼延回大搖其頭,道:「不是這樣,我意思是說,我原本不是姓呼延……」

  姚小丹道:「你真厲害,那時候我們在一起,日子也不算短了,而你居然能一直瞞著我。」

  她突然驚覺,忙又道:「你究竟姓什麼?」

  呼延回道:「我姓嚴。」

  姚小丹美眸睜得極大,道:「那麼你就是嚴無畏?」

  呼延回點點頭,道:「是的!我就是無惡不作,心黑手毒的嚴無畏,天下之人,聽到我的名字,無不懾伏顫慄。」他說這話時,非但不是自誇自傲,反而似是感慨無窮,又含有自嘲的意味。

  姚小丹駭然道:「你怎麼啦?就算你是嚴無畏,也用不著這麼沮喪啊!」她當然感受得到對方這種口氣,乃是意味著有某種問題發生。她不但急於知道,並且內心中,已發現了矛盾,一個非常巨大尖銳的矛盾,足以把她壓得粉身碎骨。因此,她的心直往下沉,自己覺得有如站在萬丈懸崖的邊緣,現在只要一點點的力量,就能使她失足墜下,變為虀粉。

  嚴無畏緩緩道:「小丹,說將出來,你一定非常的恨我。但請你相信,我自己受到的懲罰,已經超過任何外力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咱們的孩子,由於我手段一向狠毒,他已經遭遇到殘廢之慘,假如調治不及,可能四肢全廢……」

  姚小丹尖叫一聲,面色煞白,嚷道:「天呀!你狠辣的手段……你明知是我的兒子。」

  嚴無畏點點頭,道:「我雖然知道,但我受不了他的姓氏,我幾乎親手把他殺死!」

  姚小丹感到一陣昏眩,身軀搖擺了幾下,終於支持不住,暈了過去。放著嚴無畏這等絕代高手在場,姚小丹怎樣也不會摔在地上。她倒在他懷中,嚴無畏深深嘆息一聲,把她抱起來,放在床上,然後,自己點燃燈燭,因為這刻天色業已昏暗下來。

  他回憶起前情,又想到將來,無限痛苦,湧上了心頭。他這一輩子早已決定不娶妻,也不生兒子。這是他之所以膽敢殺人無忌,積惡如山之故。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他忽然有了兒子,而這個唯一的兒子,竟是被他自己弄成殘廢,這是不是「惡有惡報」呢?

  外面一片靜寂,因為他已下了嚴令,除非他召喚,任何人也不准進來打擾。而他的嚴令,那是任何人都不敢違犯的。

  嚴無畏坐在床沿邊,靜靜的望著這個為他生了一個兒子的美婦,心中的滋味,真是難以言宣。他雖是從來不要有兒女之累,可是,目下他曉得有了兒子,頓時生出一種強烈的骨肉之情,也連帶的對兒子的母親,增加了另一種感情來。

  姚小丹雖然在昏迷中,但雙眉兀自深鎖,一望而知,她心中憂深愁重,無法排除。因此,他伸手一點,把她送入了真正的睡鄉中。然後,迅速的拿出一些用具,其中包括鬍髮等,迅速化裝,轉眼之間,已恢復了原來的嚴無畏的容貌。

  他這副狀貌,並非偽裝,只不過眼下把鬍鬚刮光,又將眉毛修過,頭髮也變了樣子,所以瞧起來,有如變換了一個人似的。其實他給姚小丹所看的面貌,乃是他年紀較輕時的打扮。其後因年紀地位及心情上的變化,才改變成如今的模樣而已。他舉步出去,院外廊下的黑暗中,閃出一個宮裝美女,迎將上來。

  嚴無畏道:「碧君!你到房間守護著孟夫人,假如她有醒轉跡象,立時飛報與我。」

  宣碧君應了,迅即進去。嚴無畏穿過一些屋宇院落,處處守衛森嚴,不過皆是在黑暗中匿藏著,外人行過,絕難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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