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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


  端木芙一怔,道:「這話可是當真?」

  她乃是情急而問,這話衝口而出,清風長老見她又是不信,面色一沉,其寒如冰,冷冷道:「你莫與老衲說話!」

  端木芙這才曉得又得罪了這個老和尚,但現在她已無暇解釋,沉吟自語道:「若是端木世家亦識這門武功,我如何會不知道?」

  這個問題,別的人莫說不能回答,甚至更引起了重重疑團,只見端木芙泛起一抹冷笑,自語道:「假如又是此人一手佈下的迷陣,這個人實在太厲害了。」

  廣聞大師朗朗誦一聲佛號,道:「端木芙,你到底是什麼人?」

  端木芙道:「你懷疑我是什麼人?」

  廣聞大師道:「昔年端木世家遭遇大難,貧僧費盡力量,才得到敝寺方丈大師同意,派遣了數十高手,迅赴南海馳援,然而我們遲了一步,端木世家業已船毀人亡,無一倖免,可是你今日自稱端木世家之後,這話可以欺瞞天下之人,卻瞞不過貧僧。」

  他那圓圓胖胖的臉上,泛起一層煞氣,與他平日的和藹可親,完全不同,正因如此,才特別的駭人。

  端木芙慢條斯理的道:「這話好笑得很,既然你說是船毀人亡,那海上波浪萬頃,茫茫無際,你如何曉得有沒有生還之人?」

  廣聞大師道:「這一點你也不要裝傻,端木世家上下活口,完全被殺而埋在一個大墳坑之中,貧僧詳細點算過,怎會不知有無人生還?」

  端木芙道:「那麼你一向與端木世家很相熟的了?」

  廣聞大師道:「當然相熟啦,那端木夫人與貧僧乃是青梅竹馬之交,及至她嫁到端木世家之後,我因她之故,也就認識了端木世家所有的人。」

  端木芙道:「大師可曾想到那個殺害端木世家之人,為何不把屍體丟棄在大海中,卻反而埋於墳穴,使別的人得以眼見,並且得以證實這件慘案?」

  廣聞大師道:「想是想過了,但難有滿意的答案,你或者可以告訴我,對也不對?」說罷,還冷笑一聲。

  端木芙道:「我不妨把剛剛想到的答案說出來,你自家斟酌估量一下,我認為那人作此安排,用意有二。第一點,這等滿門誅戮之舉,決不是一兩人就能辦到的,人數既多,則下手之時,定必極為混亂,因此他們規定每殺一人,定須留下屍首,以便查核。」

  廣聞大師搖搖頭,嘆一口氣,道:「此理雖然講得通,但聽起來依然有怵目驚心之感。」

  端木芙雙眸中湧出淚珠,但她仍然繼續說道:「第二點,這個主謀之人,才智絕世,老謀深算之處,天下罕有其倫,他故意留下這些屍體,為的是好教端木世家的朋友,死了報復之心。」

  佛殿中除了必必剝剝的火炬之外,別無半點聲息,氣氛是異常沉重緊張。

  端木芙只停頓一下,又道:「端木世家的朋友,一看全都被害,心情立時兩樣,假如其中尚有一些人生死未卜,情況便不同了,何況端木世家非同小可,若非勢力異常強大的門派,焉能辦到?」

  廣聞大師凝眸望天,半晌無言。

  端木芙又道:「廣聞大師,今夜不論你殺死我,抑或是我殺死你,但有一件事必須講明。」

  廣聞大師道:「什麼事?」

  端木芙道:「你率貴寺數十高手前往南海之舉,乃是確切不移之事,你雖說與端木世家乃是好友,但照事論事,你這一幫人馬,卻有力量向端木世家下這等毒手,對也不對?」

  廣聞大師面色一沉,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端木芙也瞪大雙眼,厲聲道:「我要你先證明你與端木世家是朋友!」

  廣聞大師初時很憤然,但他終究是才智過人之士,略一考慮,覺得這真是當務之急,自己只要洗清了嫌疑,可就輪到自己去對付她了。

  他點點頭,道:「貧僧與端木夫人不但是童髫時的好友,到了長大之時,更是知心良伴,但其時貧僧家道中落,甚是貧困,而端木夫人家中,卻日益貴顯,因此之故,我和她之間,已生出一道看不見的鴻溝。」

  說到這裏,他深深嘆一口氣,目光芒然投向殿頂,似是憶起昔年舊事,以致心中無限惆悵。

  他只停歇一下,又道:「貧僧弱冠之年,本應向端木夫人家中提親,但其時已到門不當戶不對,先父母都羞於攀附貴顯之家,先父的一個朋友得悉此事,一方面介紹貧僧到少林寺學藝,另一方面,去探端木夫人家中的口氣,他得到的答覆是只要貧僧學武有了成就,能夠立身揚名於世,即可論及婚娶。因此之故,貧僧日夜用功,勤修苦煉。」

  他娓娓道來,這等纏綿情史,出自一個高僧口中,實是份外動人。

  端木芙皺起雙眉,問道:「難道講定之事,也會發生波折麼?」

  廣聞大師道:「不錯,但貧僧苦修了三年武功,打算下山,投身鏢局,或是參軍從戎,博取功名之時,回得家中,方知端木夫人已經親自答允端木世家的婚事。」

  他吸了一口氣,又道:「這個消息,不啻晴天霹靂,貧僧當夜逾牆入見端木夫人,問及此事,她居然當面證實,並且很殘忍的告訴我,說端木公子風度翩翩,使她一見傾心,終於墮入愛河之中,不能自拔。」

  端木芙雙眉皺得更緊,道:「假如你的話不是虛構,則你的遭遇,實在太可悲了。」

  廣聞大師徐徐道:「是的,貧僧遭此打擊,萬念皆灰,回到少林,便削髮出家,全心沉浸於武學中,一幌即過了二十餘年。一日,貧僧有事到金陵去,不想邂逅端木夫人,從那一次開始,貧僧時時到她家中,竟與端木公子結為好友。」

  端木芙道:「然則你心中對她移情別戀之舉,竟能不記恨麼?」

  廣聞大師道:「貧僧出家之後,深研佛法,專心習武,這等多年以前的兒女之情,早就已經淡忘了。」

  端木芙道:「果真如此麼?我猜你重見端木夫人之時,她已經又老又醜,對也不對?」

  廣聞大師搖搖頭道:「恰恰相反,她比從前更為艷麗,歲月似乎不能在她身上留下一點痕跡,我其時深信自己真的忘懷了這一段戀情,誰知十多年之後,她一封求援之信,才使我得知實是沒有忘記她。」

  端木芙道:「你率眾馳援之舉,乃是朋友之間的常理,如何能說是你未能忘情呢?」

  廣聞大師道:「但事實上我接到求救信之時,我心中湧起了恨意,決定不加理睬,裝作不知此事,過了幾天,我翻來覆去的想著這件事,方知自己從前以為業已四大皆空,看破了世情,其實卻不然,這麼一想,方始恍然大悟連忙去向方丈大師求助。」

  端木芙厲聲道:「假如你不延誤了數日,端木世家便不致滿門受害了!」

  廣聞大師滿面更是悔恨之色,道:「是啊,貧僧如不延誤,端木世家便可能不致全遭毒手了。」

  端木芙冷冷道:「你既然懷恨於心,誰知道這兇手是不是你本人呢?」

  廣聞大師「哼」了一聲,道:「貧僧如果是兇手,則敝寺上至方丈大師,下至其他一些後輩門人,竟然皆是幫兇了?嘿!嘿!我少林寺就算再不成材,亦作不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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