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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廣聞大師頓時大感後悔,心想:「剛明明見到香火,自應猜測到與端木芙有關,而不應輕輕放過墓碑上的字跡才是,現在才向她打聽,未免太遲了。」

  端木芙又道:「大師乃是少林高僧,只不知可肯撥冗為死者誦經超渡麼?以大師的高深道行,自然遠勝平常僧道的水陸道場。」

  廣聞大師道:「這本是出家人份內之事,貧僧如有機會,當必效勞。」

  端木芙道:「既然如此,奴家先謝謝大師了。」

  她停頓了一下,又道:「既然談起了死者之事,奴家倒是有些疑問,想向大師請教?」

  廣聞大師道:「小姐即管下問,貧僧若是能夠解答,豈有不盡心奉告之理。」

  端木芙沉吟一下,抬頭向身邊的崔阿伯道:「阿伯!這些秘密不可被外人竊聽了去。請你出去門外把守,對了!你先把燈火滅了。」

  崔阿伯遲疑一下,道:「外面有大莊主守看,誰能潛近竊聽?」

  自然他的用意是擔憂端木芙的安全,所以借口推托,不肯離開。廣聞大師是何等人物,自是一聽而知。

  端木芙道:「唉!阿伯你為何越來越不聽我的話了?事關重大,所以非得你親自巡視不可,快快去吧!」

  崔阿伯被迫無奈,只好伸手扇滅了桌上油燈。

  屋子內頓時一片黑暗,不過廣聞大師不比常人,目力甚佳。雖然燈火乍滅,他仍然不受影響,牢牢盯住端木芙的白衣。在黑暗中,那只是一團白影,無法看見面目,不過他卻敢打賭端木芙全然沒有移動過。

  崔阿伯一步步走出屋外,木門「呀」一聲開了,旋又關上。廣聞大師以聽覺注意著崔阿伯,清清楚楚聽見他腳步聲出了屋外。現在屋內只剩下了他和端木芙兩人了。

  只聽端木芙咳一聲,說道:「廣聞大師,奴家先請問一聲,你可識得與奴家同姓的人麼?」

  廣聞大師身軀一震,緩緩道:「當然有啦,小姐你在武功一道上,淵知博聞,自然也知道武林中有這麼一家大大有名的人物。」

  端木芙道:「是啊?奴家也聽說過,武林之中,有這麼一家人,世居南海,武功極強,多少代以來,都領袖天下武林。」

  廣聞大師接口道:「這一家人世稱南海端木世家,貧僧還記得四十年前,曾經見過那一代的主人。」

  他的聲調忽然變得很冷峻,顯示出他心中正泛起了仇恨的火焰。

  端木芙「哼」了一聲,道:「只不知這一家人現在都到哪兒去了?大師一定曉得一點消息吧?」

  廣聞大師冷冷道:「不知道,四十年來,貧僧從未聽人提起過南海端木世家。」

  端木芙道:「這豈不是很奇怪的事?這一家人既然是領袖武林的家派,何以四十年來,全然沒有消息了呢?」

  廣聞大師沉默了片刻,才道:「小姐你到底是誰?打算詢問些什麼?」

  端木芙道:「我想知道這南海端木世家失蹤的隱情,假如能夠見到這一家的任何人,更是樂意不過的事。」她的聲調也變得十分冷硬,使得這間黑暗的木屋內,瀰漫著一片森森殺機。

  廣聞大師重重的咳了兩聲,這才說道:「以貧僧所知,端木世家領袖武林,歷時百年以上,大約在三四十年前,端木世家忽然從武林隱退。」

  端木芙道:「這端木世家既是領袖武林百家,號令中原,何以忽然有隱退之舉?」

  廣聞大師道:「端木世家雖然號稱領袖武林,其實那只是一句推崇稱譽之言。事實上武林形勢,從來是波翻浪湧,各自為政。端木世家既不能以一紙之令,使天下各門派遵守奉行,亦從來沒有過這種事情。」他停頓一下,又道:「端木世家遠居南方,素常也很少與江湖之人往還。因此之故,端木世家雖然為武林家派推尊,許為泰山北斗。但在武林一般人的見聞中,這端木世家之名,反而遠不如敝派或是武當、峨嵋等家派的名氣響亮。」

  端木芙「唔」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但端木世家既然很少與江湖上的人往還,又如何叫做隱退?並且何故要隱退?」

  廣聞大師道:「如何叫做隱退,這一點貧僧當可勉為解釋。那就是端木世家故居本在南海,誰也不知確實地點。但他們在金陵城中,也有房舍,總有端木世家的重要人物常川流座鎮。三四十年前,南京這一處地方忽然出售,端木世家就從此與江湖失去任何聯繫,因此之故,武林中人稱之為隱退。」

  端木芙道:「那麼隱退的緣因何在?」

  廣聞大師正要開口,忽又沉默無言,過了一會,才道:「小姐你何故苦苦追問端木世家的舊事?」

  端木芙道:「這是我個人的秘密,或者你不妨認為我是端木世家中的一份子。」

  廣聞大師發出笑聲,道:「假如小姐本身是端木世家之人,何須向貧僧詢問這些陳年舊事?」

  端木芙道:「予生已晚,數十年前之事,有些不甚清楚,也是很平常的事。」

  廣聞大師沉吟了一下,才道:「假如端木小姐你肯先回答貧僧一個問題,貧僧認為滿意,便把貧僧所知完全奉告。」

  端木芙道:「大師即管問吧,只要我回答得出來,當然要奉復的。」

  外面突然傳來崔阿伯的聲音,只聽他道:「小姐,你們還在說話麼?」

  端木芙高聲道:「阿伯放心。」

  廣聞大師緩緩道:「小姐既然已表示乃是端木世家之人,貧僧便請問一聲,貴府離開南京之後,遷居何處?」

  端木芙道:「假如我隨口捏造一個地方名稱,大師分辨得出真偽麼?」她這一下反問,既厲害而又不著痕跡。假如對方回說無法分辨,則不啻說他哪一問,實屬多餘。因為他既然分辨不出人家講真話抑是假話,則人家的回答,有何作用可言?假如廣聞大師說可以分辨真偽,這又讓端木芙知道了一點,那就是廣聞大師曉得端木世家隱退後的居址。這樣假如端木世家曾經發生了什麼事情,則大凡是曉得端木世家地址之人,便都有嫌疑了。

  廣聞大師道:「貧僧也有點資料,可以判斷端木小姐所說的地址是真是假。」

  端木芙不得要領,對這位少林高手的圓滑老練,也十分佩服。當下說道:「大師表現出一種很奇怪的態度,那就是不想與我多談端木世家之事,使人覺得十分蹊蹺。」

  廣聞大師哼一聲,突然間向端木芙電急撞去。他一直盯住對方衣裳所反映的淡淡白影,這一撞,勢猛力疾,準可把對方撞翻。

  這廣聞大師武功精深,只要撞翻了對方,以後單用雙腳,就可以把端木芙制住。他估計過端木芙的份量,深信只要制住了她,定可挾制雷世雄,解去這一條捆仙繩,得以恢復自由。

  他早已把距離和時間都判斷好,這一撞之勢,迅疾而不過於雄渾凌厲,免得一下子撞死了對方,反而弄壞了事情。

  誰知肩膀到處,那一團白影突然消失。他真氣一沉,力貫足尖,硬是把撞空了的身軀定住,紋風不動。

  端木芙的聲音在左方丈許外傳了過來,說道:「廣聞大師,你武功精妙,雖然縛著雙手,但奴家仍然沒有相抗之力。因此之故,奴家唯有假借陣法防身,望你不要見怪。」

  廣聞大師道:「慚愧得很,貧僧竟是低估小姐了。照你這樣說來,小姐竟是精通三光遁法的高手,早已利用巧妙的燈光,隱去了真正的距離了。」

  端木芙道:「不錯!大師雖然以為奴家坐在那兒,其實卻是幻影。」

  她停歇一下,又道:「奴家為了想知道大師會不會向我下手,所以囑阿伯問了一聲,使你考慮到我可能發覺你尚可動手而退開,便趕緊出手。」

  廣聞大師道:「小姐的神機妙算,果非常人可及。貧僧墮入彀中,實是不足為奇。」

  端木芙道:「大師的才智,也是奴家深所佩服的,今晚種種情形,完全是因為有了主客明暗的分別,所以失算,其實算不了一回事。」

  廣聞大師道:「謝謝小姐安慰之言,只不知小姐還有什麼話詢問沒有?」

  端木芙道:「假如大師肯將端木世家的情形見告,那就感激不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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