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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羅廷玉忙道:「宣姑娘切勿這樣說,此是天經地義之事,我雖然難逃一死,亦決不敢有半點怨怪姑娘之心。」他停頓一下,又道:「姑娘如此厚待,鄙人已感激不盡了,請動手吧!」

  宣碧君遲疑一下,擺手阻止他起身,道:「待我想一想。」

  羅廷玉不知道她要想什麼,也不肯猜想她乃是在尋思如何釋放自己,因為這等背叛之事。他認為很卑鄙可恥,豈能猜想她這樣做?

  再者他和她之間全無半點淵源,不似和端木芙,尚有許多勾搭牽扯。因此之故,他想不出宣碧君有什麼理由會幫助他,放他一條生路。

  宣碧君想了一陣,忽然堅決地道:「我讓你碰碰運氣,假如在個把時辰之內,沒有人發現你,那是天意如此,我沒得話說。」

  羅廷玉冷不防問道:「宣姑娘何故庇護鄙人呢?」

  宣碧君一時難以作答,尷尬地笑一下,才道:「我也不知道。」

  羅廷玉嘆一口氣,正要出言勸她不可背叛主人,只聽她又道:「我有一個條件,不知羅公子肯不肯答應?」

  羅廷玉肅然道:「姑娘請說,假如可以行得通,鄙人當然不敢推辭。」

  底下的話不須再說,宣碧君也知道他的意思。他唯其是如此風骨崢嶸,胸襟磊落,更使她傾倒欽佩。

  她道:「我的條件是以今日之情,換取敝上一次逃生之機。」

  羅廷玉道:「你意思說,假如貴上萬一落在我手中,我須得饒他一次,是也不是?」

  宣碧君道:「正是如此。」

  羅廷玉忖道:「假如我能有殺死嚴無畏的機會,可知其時我的力量已超過了他,縱是放過他一次,又有何妨?假如我不答應,眼下此身先死,可就全無報仇雪恨的機會了。」

  這麼一想,立刻誠懇地答應了。

  宣碧君道:「我還有一件事請教公子,那就是早先突然出現助你出陣之人,是哪一路的高手?」

  羅廷玉道:「鄙人全然不知。」

  宣碧君道:「也許與端木小姐有關吧?按說那些入陣搗亂之人,武功突然增強甚多,好像受過像那蕭越寒增加功力的魔功手法而致,但難道他們竟是少林高手?」

  宣碧君自言自語的推論,最末一句卻使羅廷玉心神大震,連忙道:「宣姑娘之言,自必有多少根據,只不知為何牽涉嵩山少林寺?」

  宣碧君道:「據老莊主透露,這等催迫激發出一個人體內潛能的魔功,雖是歹毒不過,等如預支一個人的生命。但其實卻是一種極為上乘的武功心法,並非尋常旁門左道的家派所能通曉。據老莊主所知,方今天下各家派中,恐怕只有嵩山少林寺流傳得有這等至高無上的秘藝心法。」

  羅廷玉透一口大氣,道:「如若僅是推測,那也未必就猜得中。」

  宣碧君道:「羅公子好像因此而感到莫大安慰,其實呢,名門正派之中,也不免會有壞胚子。賤妾近兩年來隨侍老莊主,曾經好幾次從他口風中聽出,似乎在少林派中,有一個很難對付的人物,連老莊主亦不打算得罪他。」

  羅廷玉絲毫不敢對她這番話掉以輕心,當下道:「姑娘可知道這人的名字麼?」

  宣碧君道:「不知道,真的,我不騙你。老莊主的為人一向深藏不露。這等震驚天下莫大秘密,決不會輕易洩露……」

  她忽然泛起一個自嘲的笑容,又道:「老莊主說得對,他有一次告誡雷大莊主,千萬不可信任女人。他說女人天生靠不住,容易洩密。唉!我果然被他料中,洩漏了不少秘密給你知道。」

  羅廷玉聽她這麼一說,反而不便再向她詢問了。

  宣碧君又道:「當時雷大莊主問道:『為何女人容易走洩秘密?』老莊主道:『因為女人小事精明,大事糊塗。她們的行為看起來近似反覆無常,其實卻是因為她凡事多只見近利,不見遠害,因而今天答應如此,到明天發覺大是不利之時,又變了卦。總而言之,在小事方面,男人總是鬥不過女人,時時受騙。但在大事上,女人往往被男人所騙。』這是老莊主的理論,老實說,我從來沒有想到對不對,但今日卻證明了他老人家一點不錯。」

  羅廷玉覺得不便妄加議論,所以默然不語。宣碧君抬頭望望天色,突然輕嘆一聲,道:「賤妾要走啦!」

  羅廷玉道:「恕在下不能相送了。」

  宣碧君道:「羅公子尚在險境之中,是否逃過大劫,誰也不知,望你小心珍重,好生提防。」

  羅廷玉道:「謝謝姑娘的關注以及這回手底留情之恩,日後如有機緣,當必圖報萬一。至於在下的生死禍福,只好歸諸天命,安心的等待結果了。」

  宣碧君點點頭,道:「果然只好如此啦!羅公子再見。」

  她挺身站起,迅即繞過神祠,奔落大路。

  羅廷玉直到蹄聲消失不聞,這才吁一口大氣,但覺這一番經過,如夢如幻,使人感到難以置信。

  可是他又不能不信,因為嚴無畏是何等心黑手辣的當代梟雄,既然有殺死自己的機會,總不至於囑咐宣碧君作此偽裝而放過了自己吧?他思緒紛亂地想了一陣,這才拋開一切疑團,重複打坐用功。

  ***

  距此七八里路之外,宣碧君已經和徐剛會合。徐剛乃是在路邊一座茶棚中歇涼,狀至悠閒。他們會合之後,徐剛一揮手,莫義便率了四名霜衣衛隊把守住茶棚四周,不許任何人出入。

  茶棚內只剩下徐剛和宣碧君兩人,徐剛指一指桌上的一碗茶,道:「這是特意留給你的,我猜你一定費了不少唇舌,嘴巴當必感到乾渴。」

  宣碧君取起茶碗,一飲而盡,然後默然坐下。徐剛等了一會,才小心翼翼地道:「你好像心事重重似的,到底經過情形如何?」

  宣碧君瞪他一眼,道:「見了老莊主。我自會稟告一切。」

  徐剛連忙陪笑道:「你別生氣,你也知道我一向有點兒渾,許多事情別人一望而知,但我卻越看越糊塗。咱們搭檔已非一日,你幹嗎把我瞞在鼓裏呢?」

  宣碧君「哼」了一聲,道:「你渾?嘿!你才精呢!」

  徐剛濃眉一皺,面上有一種委屈之情。宣碧君抬眼瞧見,面色轉霽,放軟了聲調說道:「說良心話,你果然有點兒渾,難得精上一兩趟。好吧,我告訴你,果然見到了羅廷玉。」

  徐剛憤然變色,道:「難道老莊主當真命令你不准動他麼?」

  宣碧君道:「當然是啦,不然我豈敢大膽放過了他?」

  徐剛沉重地「哼」了一聲,道:「我不懂,老莊主後來既然改變主意,要盡快殺死羅廷玉,何以這回又輕輕淡淡的把機會放過?我真不懂。」

  宣碧君道:「他當時下令,要咱們不許傷羅廷玉性命,你也是在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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