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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第十四章 品花鑒古

  此處暫時按下秦霜波如何進行查究奸細之事,且說那化裝為書生的羅文舉和楊師道兩人,坐在舟中,眼看幾個極精擅舟術的大漢,操舟疾駛,霎時間已遠遠離開出事的江面。

  羅廷玉心中當然毫不驚慌,甚至覺得很有趣地注視著這件奇怪之事如何發展下去。

  楊師道暗暗以傳音之法說道:「咱們得裝出恐懼之態才行,今日之事,大有蹊蹺。」

  羅廷玉訝然望望他,楊師道又道:「試想以秦姑娘的身份以及劍術造詣,何等厲害,尚且被敵人纏住,一時無法分身搶救我們。可見得這些劫船之人,不但深知獨尊山莊的底細,兼且又曉得秦姑娘與我們的關係無疑。故此,他們的來路以及存心,都十分耐人尋味呢!」

  羅廷玉點點頭,心想這楊師道果然不愧是智謀傑出之士,這一番分析精闢之至。於是兩人都裝出觳縮畏懼之態,半個時辰之後,船已泊岸,卻是在一個河灣中。

  兩名大漢鑽入艙中,兇悍地盯住他們,其中一個狠狠道:「你們若想活命,站好乖乖聽我們擺佈,別耍花樣。」

  羅廷玉忙道:「諸位仁兄別弄錯了,我們原是讀書人,這一次……」

  那大漢斷喝一聲,道:「有話以後再講,現在你們如敢不遵命令,我們的刀子可不留情。」

  羅廷玉不禁目瞪口呆,當下任得他們擺佈,先是倒翦縛住雙手,然後又被黑布蒙住眼睛。上得岸邊,便被人推入一輛馬車之內。

  馬車馳駛之時,羅、楊二人唯有以傳聲之術交換意見。由於馬車轉來轉去,使得他們很快就亂了方向,鬧不清到底向哪一方駛去。

  不久,又聽到江水拍岸之聲,他們十分馴服地依照那個一直在車內監視他們的人的說話,下了馬車,登上一艘相當大的船上。船上發出一種奇特的聲音,宛如機軸轉動的異響。

  兩人默默地查聽了好一陣,羅廷玉首先傳聲說道:「師道,聽見這種聲音沒有?除此之外,我覺得船行特速,卻又不聞張帆打槳之聲。」

  楊師道立刻道:「少主這末後一句話,竟讓下屬恍然大悟。敢情這一艘快船乃是特製之物,不是用木槳及風帆行駛。」

  羅廷玉道:「莫非是一直用竹竿撐動?但若是在江水極深之處,如何能使用竹篙呢?」

  楊師道說道:「當然不是用竹篙,而是使用一個或兩個以上的輪子轉動打水,催舟前駛。宋代兵制中,有一種戰艦稱為『車輪舸』,舸側各有兩輪,輪頭入水約一尺,令之轉動,其快如飛。現在我們乘坐的大概便是這種車輪舸了。不過他們既敢在大江中行駛,當然須得改裝過,避免別人注意才行。以我想來,催舟駛行的車輪,不是另有掩蔽,就是裝在船腹當中。」

  羅廷玉「哦」了一聲,陷入沉思之中。他一聽這等特製的快船,非比等閒,假如對方不是有組織的集團,誰能製造這等價昂而又難以使用的舟舸呢?

  楊師道果然沒有猜錯,這隻快船用兩個車輪打水推動,船上只須用四名水手,踏轉車輪,便能催舟迅駛。這些水手們在一排橫架上不斷地踏下去,就像農村常見的水車那轉軸,帶動了幾個齒輪,再由齒輪帶動車輪。製作十分精巧細緻,相當的省力俾利。

  今世之人,但知輪船是西洋諸國創製,其實遠在宋代,我國已有輪船。只不過這種車輪舸是用人力推動,而西洋的輪船則是以蒸汽推動而已。

  楊師道足智多謀,當然也想到羅廷玉所考慮的問題,他又道:「少主可曾決定如何應付此事?」

  羅廷玉道:「我打算盡力查明主使今日這件事的人,又須查出他這樣對付秦姑娘是何用意?」

  楊師道道:「屬下正想作此建議,關於南京聚會之事,不妨延緩。」

  他們既經決定,便耐心的任得對方擺佈。如此過了兩晝夜,他們可就發覺對方的厲害,遠出於想像之中。

  第一點,他們一直困處這個全無間隙的艙中,此艙大概是在船的當中,兩邊都有船艙,所以他們即使擊穿艙壁,也瞧不見外面景物。

  第二點,此船日夜駛航,間中停歇,都似是在僻靜之處,全然聽不到岸上的人聲。

  這末後的一點十分重要,因為假如他們聽到人語之聲,便可以從口音中辨別出到底是什麼地方。而由於日夜航行,竟使他們全然無法猜測已航行了多遠。

  從這些細節上,可見得主持其事之人,心思竟是何等周密。還有第三點是船上的人好像都是啞巴,日夜無聲,都不交談的。以羅廷玉的功力,此船雖大,又隔了好多道木壁,也休想瞞得過他的耳朵。

  至此,他們完全查不出一丁點線索,艙門日夜嚴閉,外面有人看守。除非他們憑仗武功硬闖,否則任何時刻都休想潛出艙外查看。

  羅、楊二人越是發覺對方高明,可就越要查究出對方的底細方肯罷休。他們再三商議之下,決定維持原議,瞧瞧他們到底要把自己運到什麼地方去。

  第三日,他們換了一艘大船,雖是局處艙內,但仍可從各種聲音中查出此船已不是「車輪舸」了。羅、楊二人但覺對方手段莫測高深,他們要把自己運到何處?有何目的?換舟的用意何在?主事之人可在舟上?

  這些疑問沒有一個能得到答案,傍晚之際,他們已感到船身晃蕩得厲害許多,尤其是空氣中給他們以熟悉之感。

  羅廷玉喃喃道:「奇了,我們好像已到了海上,如若猜得不錯,這一段航程可真夠快的了。」

  楊師道沉吟道:「這個對手真了不起,假如不是用車輪舸的話,決計無法在短短的兩三日內,就到了海上。又假使我們不是猜出那是車輪舸,亦不敢相信已經置身於海上。」

  這些談話不免有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意味。不過他們都不驚慌,縱然這艘巨舶把他們帶到異國,以他們的本事,決計不會遭遇意外,亦必能回返中土。

  要知當時三寶太監鄭和已經完成他的航海偉業。鄭和是我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航海家,智勇雙全,堅毅卓絕,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七次遠洋航行,經歷三十餘國,航程多達二萬餘里。

  他首次出航的時間在世界航海史上,竟比發現好望角的狄亞士,發現新大陸的哥倫布,以及首次航抵印度的達加馬都早上八九十年。從這一點推測,當時我國造船術之精良,航海術之高明,都超過了同時代的西洋諸國。由此亦可以證明我國也有極優越的航海天才,只不過由於清代閉關自守,遂至近代海權沒落,國勢積弱不振。

  羅廷玉與楊師道曾經在海島上居住數年,自然熟識航海之道,此所以他們毫不擔心,對當時南洋諸國亦頗有認識,曉得如何回返中土。

  現在他們最感到莫名其妙的,莫過於對方把他們弄到海上,有何目的?倘若有意加害,則在數日前就可以下手。若說存心放逐自己,又沒有什麼道理可言。

  當然他們也考慮過對方竟是設法使自己無法在期限之內,趕到南京主持群雄聚會。但這個可能性太微小了,首先對方不可能查得出自己的身份。其次,他們如若出手反抗,這個計劃登時破滅。換言之,對方不會用這種毫無把握的方法來耽延會期。

  巨舶在海上航駛了數日,羅、楊二人一直悶處艙中。他們這會可聽得見船上水手們的說話,但這些人的口音奇異之極,簡直一句話都聽不出來。楊師道猜測大概是南方沿海的方言,羅廷玉亦同意此說。

  又過了兩日,突然感到船身搖蕩得沒有那麼厲害,再往後就更為穩定,好像已駛入什麼港灣之內。

  這天晚上,船已靠岸。他們又被蒙住雙眼,送到岸上。空氣十分清新,不問而知乃是在荒郊之中。

  羅廷玉用傳聲之法說道:「咱們一睜眼,將發覺身在一處荒島之上,既無土人,亦無舟楫,那就非得老死在這個荒島中不可了。」

  楊師道道:「少主放心好了,這兒不但不是荒島,甚至絕不會是異國。我敢說咱們又踏上中原土地。」

  羅廷玉道:「你若真有信心,那麼我就不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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