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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四


  芸姑娘取出一個小瓶,道:「給你一顆丹藥,給那小子服用之後,就不怕炎熱,同時也生出情慾之念,你放心取樂,我得趕回城去再弄一個人交賬。」

  醜婦一躍上前,芸姑娘倒出一顆藍色的藥丸,遞給醜婦。醜婦方自伸手去接,芸姑娘突然間一翻掌,五指如鉤,拿住了她的手腕脈門。

  醜婦頓時僵立不動,也做聲不得。

  芸姑娘含笑道:「你只到慾海這一段就陷溺了,而我卻熬到了今日。而這一道情關,也剩下今日這一天,你可知道麼?」

  對方脈門受制,神智雖在,卻不能開口做聲,當然不會回答。

  芸姑娘又道:「這情關一共是三十六節,每個月都得去和一個上面指定之人談情說愛,然後使他甘心情願的闖過禁區,自投大洪爐內。這個差使,你以為是容易辦得到的麼?」

  對方依然靜默無聲,芸姑娘說得興起,又道:「我老實告訴你,我天生不喜歡男女交合之事,所以慾海這一關,對我全然不起作用。但這光是談情說愛的一關,卻是我最難克服的!大概任何女人,如是渡得過慾海的,就一定過不了情關。反之,過得情關的,例如換了是你,定然不把空口白話的情愛放在心上,但卻一定會陷溺在慾海之中了。」

  薛陵聽到這種奇異的理論,可一點也不知道對是不對。不過以他想來,這些理論一定是芸姑娘觀察所得的結論,大概很有點道理。

  芸姑娘又道:「我近三年來,每個月都耽在城中二十日以上,跟種種不同的男人談情說愛。然後,當我們都十分纏綿難捨之時,我得把他誘到大洪爐去,讓他終身做苦工,比牛馬還要不如!想想看,這對我來說,是多麼不易過得的難關啊!」

  薛陵心想:「假如你受不了,何不臨走之時,另找一個男人充數?」

  芸姑娘大概也想到對方心中會有這等疑問,當下說道:「表面上看來,換一個男人回去,上頭也不查究。但事實上在大洪爐作苦役之人,完全是陷入情關的男子。必須如此,他們才甘心情願的去做那些苦工。此所以上頭一望就知,決計無法拿別的人頂缸。」

  她長嘆了一聲,又道:「我雖然每一次都十分痛苦,但比起那些派到山外的姊妹們,還算是好的了,因為那罪惡城中,能讓我真正動情的男子,到底不多。但山外地區遼闊,人才眾多,很可能每一次都會動真情,這一來,失敗的成份自然就太大了。」

  她的聲音始終顯得溫柔悅耳,但那醜婦眼中卻露出畏怖的光芒。

  這使薛陵心中很不自在,因為她的聲調、態度,顯然都是受到嚴格的自我訓練而成,所以她即使有殺人之念,卻也動聽悅耳如常。

  芸姑娘又道:「我索性告訴你吧!這三年來,我把情關一一捱過,但事實上當然不是這麼容易,因為許多奉命監視我的,都一如你一般,有著豺狼之心。只要我有了把柄,你們回去一報告,我縱然依令交差,後果如何,也難說得很。所以這些暗中監視我之人,死在我手中的,大概也有十人以上了。」

  薛陵心道:「好一個心腸毒辣,手段莫測的女子,看她的外表,當真使人難以置信竟是如此兇狡多智的女魔頭?」

  此念一生,頓時興起援救阿章之心。不過這件事可真不容易,因為他此行主要目的是查勘地勢和這秘區的內部情形,絕對不可讓敵人得知,以致預作戒備。

  然而身為俠義中人,既然碰上了此事,卻又焉能袖手旁觀?

  芸姑娘定睛凝視著醜婦,端詳了好一會,才道:「我或者會給你一條生路,因為事實上你確實有恩於我呢!」

  那醜婦忽然能夠開口,說道:「小姐你是大貴之人,還望饒奴婢一條蟻命。」

  芸姑娘道:「我先問你,你幾時變得如此醜的?」

  醜婦道:「那是在慾海的一年時間內,第五個月完了,忽然一夜之間,就老了二十歲還不止。」

  芸姑娘沉吟道:「上面規定在慾海一年期間,日夜都得與男人在一起。但卻不是嚴禁不許交歡好合,只是有所限制而已,莫非你逾越了此限?」

  醜婦道:「一定是逾越了限定之數,才會如此。」

  芸姑娘道:「那你也未免太放縱了。」

  醜婦道:「奴婢心中至今不明白的是,既然本山總稱為『萬惡派』,將來功行圓滿,大有成就的話,亦將是專做邪惡不善之事,何以又有不許縱慾的限制呢?」

  芸姑娘道:「這是天地間一種自然的限度,凡是不能奪天地造化之功的人,就得自我節制,設若沒有任何誘惑,根本無所謂節制,那就顯不出心性來,所以欲求大成就,必須經歷種種難關。合乎條件了的話,方是本派重要人才,可以委予重任。嘿!嘿!你竟以為真真正正的惡人魔鬼,是輕易做得成功的麼?」

  薛陵此生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等理論,真是既驚訝,又佩服。因為他但覺這道理十分正確,不論是正邪兩途,大凡想出人頭地,得到成就,必須是心性堅毅,又極能自制之人方可。

  醜婦道:「奴婢一點也不懂得小姐的高論,只求小姐高抬貴手,饒我一命。」

  芸姑娘道:「別慌!我的話未問完。這些年來,三老爺命你殺過多少人?」

  醜婦道:「確數記不得了,大概總有兩百餘人吧!」

  芸姑娘點點頭,道:「像你這類身份之人,本山中何止數百名之多,那麼三數年間,單單是死在本山禁區之內的人,已有數萬之眾了。」

  醜婦甚感驚訝,道:「當然有啦!小姐何須懷疑?」

  芸姑娘道:「我半點也不懷疑。只不過突然想到了一點,那就是數萬之眾可不是個小數目,就算每天有十個人送入本山,一年也不過數千而已。因此,假如外面每次派人押送人丁入山,絕對不會少於三兩百之數。而且幾乎每隔十天八天,就得押送一次,如此規模龐大而又連續不斷的行動,實是不難引起外人注意。為了避免此弊,你看用什麼法子最好?」

  醜婦道:「據奴婢從一些夥伴口中聽知,本山似乎有一條祕道,工程十分龐大。也許這一處大洪爐所作的苦工,與這條祕道大有關係。」

  芸姑娘道:「那是毫無疑問之事。以前我猜想必有秘密通路,但由於十多年來,都一直忙著煉功過關,簡直沒有機會與別人交談,是以完全沒有聽過祕道的傳說,現在你倒是替我證實了。」

  醜婦突然興奮起來,道:「假如小姐有意找出這一條祕道,奴婢可以派點用場呢!」

  芸姑娘道:「這話雖是不錯,但我倒沒有找尋祕道之意。只因我的身份不同,得以隨意進出本山,這是你想不到的吧?」

  醜婦大感失望,垂頭喪氣。

  芸姑娘凝眸想了一下,才道:「不過假如我當真過不了情關,可就須要曉得祕道中的情形了,你說是也不是?」

  醜婦又勾起了滿懷希望,忙道:「是呀!假如小姐過不了情關,奴婢願為你效忠,查這條祕道,縱然背叛本山,也在所不惜。」

  芸姑娘道:「好!就這麼辦,我已過不了這一道情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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